方子行是第二天早上才赶到医院的，相对于苏知一的惊慌失措，他可以说是见怪不怪甚至是习以为常了。但每次还是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吓个半死。
麻药在后半夜的时候就完全失效了，林遥看着睡在身侧的刚告白成功的男朋友，生生忍着没出声，豆大的汗珠从鬓角落下。只能依靠刷小说评论寻求心理安慰，可惜大家都是来催更的，看看自己右手，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持住两三天一更的速度。
再痛一点，林遥就盯着苏知一没埋在被子里的侧脸死看。反正这人已经是自己的了，那刀削的侧脸，根数分明的长长睫毛，以后都能碰到，来日方长。
这么想着，居然神奇的觉得能舒缓一点痛处，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早上隔壁床的大爷要听京剧，林遥在咿咿呀呀的大锣鼓声中痛不欲生的醒来，睁眼就看见了方子行黑透的脸。
才几天不见，方子行瘦削了一大圈，胡子茬拉的活像从荒岛回来，倒是比林遥更有病人的样子。
林遥一愣，就想支棱起身子，忘了受伤的胳膊，一时痛得眉眼皱成了一团。方子行脸色立马软了几分，帮着把人扶着坐起来，才又抱着胳膊坐在一边。
“说，你这次又惹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哥，你说你最近怎么了，瘦成这样？”林遥眨眨眼，使出了多年不用的软化神功。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又出了案子。你说你又怎么了，上次你不是保证了是最后一次？你还，幸亏是胳膊，如果是别的地方呢，如果严重呢？”
林遥刚想说什么，眼角瞥见苏知一提着饭盒进来了，脸上一僵，破天荒的有点无措。
方子行干刑警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见一斑，何况还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哪里不知道他一抬眼就要作什么妖，立刻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倒真的愣了。
“小苏？”
苏知一只是疑惑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两步迈过来：“队长您怎么来了？”
“你昨天请假是？”方子行转头看了眼林遥，了然：“原来你室友就是这小混崽子。”
林遥：“啊？·····你两认识？”
苏知一抬手想把饭盒往桌上放，奈何方子行挡在一边，他有点无奈的介绍：“我这个月分到户安分局实习，这是我们的队长，想必我不用再介绍了。，那个，队长你让让，还没吃吧，我带的多，一起啊。”
林遥心想:这是造的什么孽？这还能遇到一起？
方子行站了起来，苏知一从善如流的占据了小板凳，把热腾腾的包子从饭盒中解救出来，顺手递给了方子行。在方子行接过后，忽视了林遥伸过来的左手，执拗的把包子递到了他嘴边。
林遥只好张嘴。
方子行站在一边，手里还被塞了个包子，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他两的关系有点···奇怪。
按理说当警察的人，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但是把这种事情和林遥放到一起，他却有点不能接受，怀疑的火花只是闪了一瞬，便沉寂在了溺爱的海洋里。连一声响都没滋出来。
他们家的林遥，可是个好孩子。
每次给自己买披萨，还给同事带礼物，多好的孩子。
林遥干咳了一声：“最近又出什么案子了？法医和刑警都这么忙？”
方子行回过神来：“性质特别恶劣，你好好养伤，可能我还得忙很久。”
林遥了然的回头问：“那你也去忙吧，不用管我。”
苏知一皱了皱眉头：“队长我还想请两天假，不太放心我室友。”
方子行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毕竟他也不太放心林遥，虽然局里忙，但苏知一一个实习生的作用还没有那么举足轻重。
这倒让林遥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自己还是个大拖累，明明是一心想帮忙来着，结果还是越帮越忙。
“哥，这个事别告诉我爸妈。”
方子行叹了口气：“伤筋动骨一百天，局长和夫人怎么能不知道呢？”
林遥浑不在意：“直到暑假他两都不会有心思管我的，没事。”
“你这···”方子行摸了摸林遥睡的飞起的短发，心疼都浮在表面上。
苏知一咳了一声，又把包子递给林遥，林遥这次没张嘴，瞥他一眼，自己拿过来吃了。苏知一没说话。
方子行只够拍拍苏知一的肩膀说：“谢谢你了。”就被夺命连环call催的找不着出门的方向。
病房里一时静下来，倒不是说没有了声音，隔壁老大爷一出戏还没听完，嘭嘭嚓嚓热闹极了。只是林遥和苏知一没有说话。
林遥慢条斯理吃完了包子，想了半天，才不那么刺人的开了口：“你今天怎么了，和我哥过不去干什么呢？”
“我在队里实习那么久，可没听过队长有个弟弟。”苏知一分毫不让的反击。
“····”
林遥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他不由想起周芷若对张无忌一同破阵邀请的回答。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林遥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对方子行的心思。对那样一个从小照顾着自己，比亲生父母还值得信任的人，能张口就说出‘爱’，这么肤浅的字眼吗？
他拿什么去爱方子行呢？他的身份？还是方子行对他的关心呢？
在无依无靠的儿童时光，只有方子行是他人生中的亮色。牵着他的手，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一点温暖。他怎么能不爱方子行呢？
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终于知道自己所构想的世界是多么幼稚和单纯。方子行没办法一直牵着自己的手，这份情谊最后只能变成一桩笑谈。他太明白了。
这份秘而不宣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这份情绪只能在心海里来回辗转。
却被苏知一这么轻易的掀开了遮羞布。林遥无话可说。
只能拿起手机，谁叫昨天先问了在一起的是自己呢？先撩者贱。放之四海皆准。
“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吗？”苏知一神情有些受伤，昨天没休息好，今天眼角下浓重的两团青色。
林遥终于拿开手机，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尖：“没有，只是你不明白我和，我和方大哥，是不一样的。”
“呵····”苏知一冷哼了声。
林遥突然觉得没意思，难道只是因为他两在一起了，自己对于一些东西的认知和关系就要跟着改变吗？谁规定了爱就得牺牲，就要迎合呢？
于是他开口，最后一点绅士也消失殆尽：“咱两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我和方子行却能，可能就是这点区别。”
苏知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沉默片刻，把散落一桌的东西收拾起来。
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林遥只觉得刚吃下去的包子根本咽不下去，顶在嗓子眼叫人难受。他只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躺下去，决心补觉。
“娃，和同学吵架了？”隔壁大爷看来终于听完了京剧，兴致所到，和隔壁这个小年轻聊起闲来。
“没。”
“嗨呀，大爷都听到了，你们这些小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吵架。”
林遥：“····”那您还问什么！
“大爷，我两可不是小事，人生观不和还是小事吗？”林遥不知什么心态，居然真的和大爷聊了起来。
大爷一摆手：“狗屁人生观，还没过人生呢，哪里的人生观。你这娃，就是想得太多，把自己困住了。”
“困住自己的就算不是自己，还有别的东西，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摆出姿态，反而显得不那么难看。”
大爷呆了一瞬间，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瞪得圆乎，似乎没办法理解网络写手的遣词造句。
林遥自嘲的笑笑，也没真的指望从大爷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自顾自的躺着了。
其实苏知一没有生林遥的气，他只是有点不甘心。任谁被这样轻视恐怕都不会开心，何况那个人是林遥。
医院没有早晚之分，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样子。往来病患络绎不绝，穿插一些年度撕逼大戏，让人觉得莫名的很有生活的实感。
苏知一实在太熟悉这种感觉了，熟悉到让他想吐。
原来医院从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居然什么都没有变，居然就已经十年了。
他靠在长椅上，觉得有点脱力。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很久没有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了。莫名的让人很兴奋，他勾起唇角，整个人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旁边好几个小姑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苏知一好脾气的对着她们笑了笑，整个医院的景色似乎都被点亮了。
山不过来，我便去山那边。这样的事情苏知一也不是第一回干了。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等着是不行的。
什么努力都不做，却能拥有一切的人才会嘲笑别人争取的姿态不够优雅。
可对于那些为了一点小东西就头破血流，歇斯底里的人，是顾不上什么姿态的。只有把那东西真的拿到手才有资格说曾经梦想。
那不是谦虚，只是根植于骨骼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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