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急诊科不是人呆的地方，王东本能地想抗拒：“我还没吃饭呢。”
“还能饿着你？”住院医师鄙夷地瞄了他一眼：“快走吧，雷主任还等着你呢。”
“雷主任？他不下班？”
“下班这个词不适用于雷主任。你以为‘主任住院总’这个外号怎么来的？”
雷主任还有这个外号？不过也对，他一个这么年轻有为的副主任医师、心胸外科专家，居然38岁了还没老婆，不是没有道理的。
“主任住院总”这个外号击败了王东，他乖乖地跟着住院医师往急诊科去，路上给汪济仁打了个电话：“老爸，我晚上在医院加班，就不回来吃饭了。”
汪济仁很高兴：“好，学医就要这样，不花时间哪来的经验。”
住院医师听到王东的请假，不由笑道：“其实你应该这样请假：我这一年都要加班，不用准备我的晚饭。”
王东震惊了，这啥意思，明明是开玩笑的口气，为啥我感到阵阵惊恐？
“这些年被雷主任看上的人一共三个，其中两个住院医生没结婚，他们基本上都是这样跟家里请假的。”
“老师，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住院哈哈大笑：“你说呢。不过我们急诊科的美女不比妇产科少哦，那两位住院可都脱单了。”
说话间，他用手肘推开了门，急诊科独有的味道扑面袭来。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味道，由永远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有乱七八糟的气味组成。
在王东进门的十秒钟里，他就听到了两个人在呻吟，三个人在叫痛，还有四五个人在吵架，内容是车祸垫付医药费。由于吵得火爆，不多时就加入了护士的呵斥声。
酒精味、消毒液味中，传来浓烈的呕吐物臭味。一位清洁工正弓着身子奋力打扫，在她和新风系统的共同努力下，这股气味很快就淡去，但随即又出现了更浓烈的气味。
一个女人冲到厕所边，还没进门，脸上就现出绝望的神色：拉在裤裆里了。
夏天刚刚过去，人们穿得还不多。一阵小爆竹爆炸似的啪啪噗噗声中，王东眼看着她的裤裆处滴下可疑的物体，沿着大腿往下流淌。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王东屏住呼吸疾步前行，住院却停下脚步，对搀着女子的男人说道：“大门旁边有小卖部，能买到换洗衣裤和卫生纸、毛巾，可以先混一下。”
王东离得远远地等他过来，好奇地问：“老师，你不怕臭吗？”
住院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小菜鸟。等你习惯看大便、抽脓肿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焉坏的微笑：“要不先吃饭吧，今天的汤不错，一会多喝点。”
“哦，谢谢老师。”王东对他跳跃性的思维不太适应。
然后他很快就懂了。
住院明明吃过了，却热情地陪着他去了小食堂，帮他端了一大碗看起来就不错的番茄蛋花汤。
食堂的师傅确实很有水平，汤里面大概加了点淀粉，蛋花因此而特别的多、特别的漂亮。
王东喝了一口，比自己做的什么野菊花清汤好吃多了，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住院坐在一边，看他连喝了几口，笑着问道：“好喝吗？”
“嗯，味道不错。”
“王东，我考考你。小儿腹泻常见蛋花汤样大便，你觉得这种大便是什么样子的？”
王东楞了一下，蛋花汤样大便当然就是蛋花汤样啊，还能什么样？
嗯？不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住院指了指汤碗：“是不是这个样子？”
脑海里构筑的一滩大便瞬间跟蛋花汤完美重合，王东一阵恶心，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汤吐出来。
住院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没吐出来。”
窗口里的大师傅笑道：“又是新人？看来这一餐饭可以省了。”
住院站起身来，拍了拍王东的肩膀：“别生气，新人礼嘛，我也这么过来的。怎么样，吃不下就先去找雷主任。”
王东倔强地拿起调羹：“吃得下。”
住院倒有点诧异：“不错，那你吃吧，我先走了，你要找我的话去普外门诊。”
说是吃得下，王东勉强吃了一阵，不仅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饭量也足足小了一半。
回到急诊科大厅，喧嚣再次涌来。王东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雷主任的踪迹，倒是发现他最恨的心内“伪娘”在急诊科很有地位。
急诊科五脏俱全，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平安医院。大部分科室地盘不大，象耳鼻喉科就只占了一间房。
但是胸痛中心却占据了整整一面的所有屋子，有自己的独立通道，有一扇很大的门，门上“胸痛中心”的牌子比急诊科的牌子还大。
给人的感觉就象它是独立的、跟急诊科平起平坐的。
王东好奇地走过去，看到在胸痛中心的外面是内科门诊，里面挤满了病人。旁边有一个小输液室，还有一个抢救室。
背后的急诊科大门口忽然传来喊叫声，王东回头看去，一辆推车急速地冲进来，车上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病人，双腿垂在车下，呼吸异常地急促。
这是端坐呼吸？教材上的一些疾病迅速闪过，王东侧身让开通道，看着推车进了抢救室，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
急性肺水肿。一种内科常见的重症，多因心脏疾病引起，死亡率不低。
确实应该常来急诊科，这才刚进来多会儿，就见到这么重的病人了。王东跟进去，还没等他看清里面的情况，一个血压计就塞在了他手里：“同学，量血压，快。”
王东赶紧从白大褂堆里找了个缝隙，把袖带缠上病人的胳膊。耳边只听到有人在不断地下达口头医嘱：“西地兰04g静推，速尿20g静推，硝普钠……”
全是抢救急性肺水肿的药物，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而且医嘱下得这么果断，应该在路上就已经确诊了。
一边听着老师的医嘱，一边迅速地挤压着气囊。汞柱到180的刻度时还听得到咚咚咚的声音，王东惊讶地继续往上打，直到超过280才发现声音消失。
又往上打了一点，已经到达血压计的顶端，王东旋开旋钮，汞柱缓缓下落，不一会，王东有点不太自信地报出一个数字：“血压275╱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