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年。
少年的眼神渐渐迷离,脸上慢慢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是我父母刚刚出车祸去世不久,我只能寄住到姑姑家,那个男人一见到我就十分高兴,对我很好,最初我是真的把他当做父亲一样,可是谁知他…谁知他对我竟然抱着那样龌龊的念头!”
少年回忆起那些噩梦般的经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把脸深深埋入双手里。
曾经对姑父有多亲近,现在对他就有多憎恨!
路远行和郝迦荏的眼中也抑制不住流露出同情之色,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少年自己慢慢恢复。
寂静而又晦暗的会见室里,少年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对面这个英俊而又强大的男人,仿佛一道光,就那么自然而又强硬的照进他绝望的心里,让他终于能够打开心扉,将那些溃烂的伤口敞开,也许此刻无比的疼痛,但是它终将会有痊愈的那一天!
少年用手狠狠拭干了脸上的泪水,低着头继续沉声讲述:“那个男人说我初丧双亲,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便主动提出陪我一起睡,他每天晚上都会把我抱在怀里,我当时真的好感激他,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可是…”
“可是,直到几天后我从睡梦中疼醒,看到他正在对我做…对我做那样的事情,才知道他竟然对我一直抱着那样恶心的心思!我奋力反抗,可是根本就没有用,后来我意识渐渐模糊时,隐约看到姑姑就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男人对我施-暴!”
“后来我就昏了过去,事后那个男人怕他的丑行败露,被别人知道,不肯送我去医院,只是给我简单地上了点药,谁知后来我发起烧来,越来越严重,没有办法他才将我送进了一个离家很远的私人诊所,在那里我整整住了五天。”
“回到家后,他给我买了很多名牌衣服和手机,说只要我不说出去,乖乖听话,他就会一辈子对我好,他还说就算我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因为姑姑会给他作证,证明我说的都是谎话!”
“我不相信,去问姑姑,可是姑姑却跟我说,我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下去不好吗?她是真的爱那个男人,无论如何也绝不可以失去他!只要那个男人一天不腻歪我,我就一天都不能离开这个家!”
“可笑吧!我的姑姑,我的亲姑姑,为了绑住那个男人,竟然拿我做筹码!”
郝迦荏抬手捂住了嘴巴,拼命控制住自己就要流下的泪水,她简直不敢想象,当时这个男孩的内心会有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郝迦荏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那对可恶的夫妇果然该死!因为他们的行为伤害的绝不仅仅是男孩身体,更是他的一生!
“我曾经想过报警,可是那个男人对我说,他已经查过了,在刑法里强-奸男人根本就不犯法,即使我报警了,也不会有人管我,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大家反而会笑话我,我以后也不用上学了。”
少年的神色更加痛苦,“听了他的话,我也上网去查了,才知道他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男孩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盯着路远行激动的喊到:“为什么男人被强-奸就不算犯罪?难道男人被强-奸就活该吗!”
面对少年的质问,路远行无话可说,因为这也正是他心里想说的话,但此时他显然不能同少年一样激动。
“所以接下来的这两年里,你一直在承受着他的这种性-侵。”路远行只能转移话题,将少年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案子,因为现在说那些话都是无用的,怎么解决好眼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曾经自杀过,可惜没有死成,后来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个男人在外人面前虚伪的模样,我突然想,为什么要去死的是我?该死的那个人明明是他们!所以我…”
“所以那天就在他准备再次性侵你的时候,你奋力反抗了?”路远行突然出声打断了男孩的话,虽然说的是一句问句,但是语气却非常肯定。
被路远行突然出声打断的男孩,有些怔愣,呆了半响后,他才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你的姑姑看到一向听话的你竟然会突然反抗,也一起上来帮助他实施暴行?”路远行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着问句。
少年一脸茫然的下意识的配合着点头。
“反抗的过程中,你跑到了厨房,正好看到料理台上的菜刀,走投无路之下,你拿起菜刀告诉他们不要再靠近,否则就会杀了他们,可是他们根本不相信你的话,还是执意要上前,所以不得已之下,你举刀向他们砍去?”
“在砍的过程中,你的脑海里全是以往他们对你施暴的画面,所以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你,在他们身上连砍了二十多刀?”
“那天大概的情形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再把细节跟我们仔细的讲述一遍。”
随着路远行的话,少年渐渐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他的同学给他打电话,两人正聊得开心,那个男人却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把他的电话一把抢下,扔在地上,随后便把他按在床上,一边撕他的衣服,一边骂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到处勾引别人。
他的姑姑听到两人的争吵,也进屋来骂他不懂事,还说让那个男人好好教训教训他,否则以后年纪越来越大,就更管不了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的他,却被姑姑和那个男人说得如此不堪,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气都在那一刻爆发,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男人掀翻,然后便跑到厨房拿了菜刀,他就是要杀了那些人!要把那些龌龊恶心的人全部杀光!
原来自己那叫做正当防卫吗?自己为了反抗那个男人的暴行,将他杀死也没有关系吗?
听了少年的陈述,路远行拿出笔和纸,“把你去过的那个私人诊所的名字和位置告诉我,还有案发当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同学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男孩一一说完后,路远行将笔和纸收了起来,抬头盯着男孩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缓缓说到:“你年纪还小,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难免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有些什么异常的情绪和行为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明白吗?”
男孩看着路远行明显有别与之前的神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会见结束了,路远行和郝迦荏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见室。
郝迦荏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两人坐上车后,郝迦荏才开口说到:“你刚才是在诱导口供。”
“没错,如果让那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说,恐怕是定不上正当防卫的。”路远行语气轻松的回答。
郝迦荏沉默了片刻,还是再次开口说到:“你这是知法犯法。”
“你要去检举我吗?”路远行侧身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郝迦荏。
郝迦荏与路远行对视着,半响后,突然噗嗤一笑,“这下你可有把柄在我手里了,赶紧好好贿赂贿赂我,否则我就…哼哼…”
郝迦荏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嘴角一侧竟然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样子可爱极了,与她外表古板陈旧的装束截然不同。
路远行突然身体前倾,伸手摘下了郝迦荏脸上的黑框眼镜,拿到眼前看了看后说:“这是平光镜吧!”
郝迦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红着脸支吾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晚上回家后从来不戴它,就连看卷宗时也没有戴过,而且…”路远行说到这里,把手上的眼镜放在两人视线正中,示意郝迦荏,“它是平的。”
郝迦荏伸手去抢面前的眼镜,却被路远行身手利落的躲了开去。
“为什么要戴平光镜?”路远行有些奇怪的问。
“我们教授总说律师和医生一样,都是越老越让人相信,我本来长得就显小,性格又单纯,所以…所以就想打扮得成熟点…”郝迦荏不好意思的回答。
路远行听到她的回答,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一个欺身靠了过来,抬手将郝迦荏脑后的发髻打散。
乌黑光亮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郝迦荏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路远行,脸颊上一抹红晕渐渐晕开。
女孩细腻的脸蛋白里透红,漂亮的眼中有如一汪泉水,清澈见底,鼻息间充斥着洗发露淡淡的玫瑰花香气,路远行不自觉的伸手将女孩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别在耳后。
有那么一瞬,郝迦荏甚至以为路远行是要吻她,她紧张的微微垂下眼眸,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路远行也突然意识到此时两人的姿势有些太过于暧昧了,连忙坐正身体,将手里的眼镜随手扔到车门的手扣里,打着了车子,故作轻松的说到:“那今天就让我好好贿赂贿赂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