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迦荏因为喜欢法律才选择了学习法律,然而此刻听到路远行所说的法律的意义,她却有些茫然。
一直以来,就算她也没有幼稚的将以法律为武器的司法人员作为正义的化身,但是也觉得他们是一群手握达摩克里斯之剑,震慑一切不法之徒之人,然而现实竟然是这样的!
坐在椅子上的郝迦荏猛地将身体向后靠去,双手抱臂置于胸前,语气嘲讽道:“所以刑事被害人没有独立的上诉权,也是出于这种省事的考虑吗?”
从心理学上来说,双手抱臂置于胸前这个动作,代表的是人的一种防御心里,是人潜意识中拒绝接受外界任何信息的表象化反应。
学过犯罪心里学的路远行,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姿势代表的意义,他眸中的神色一暗,片刻后也学着郝迦荏的样子,放松地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慵懒中透出些许讽刺,似笑非笑道: “因为自己心中虚幻的美好被打破,便阴暗的怀疑一切么?”
路远行知道,因为自己刚刚突然将黑暗冷酷的现实,毫无征兆的呈现在郝迦荏的面前,她的心里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因此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下意识的保护机制,如果不用些特殊的办法,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她是根本不会听进去的。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光明与黑暗永远是相辅相成的,没有黑暗便无所谓光明,法律更是尤其如此。
如果只是一味抱着单纯圣洁的念头,将永远不可能明白法律的真谛,只会败得一塌糊涂!
正义女神蒙着双眼,代表不偏不倚,法律面前一视同仁?
不!路远行从来也不这么认为,所谓的正义女神,永远也不会主动去探查事实的真相,自证清白才是重点!
况且贵为女神的她尚且要蒙住双眼,才能做到公平、正义,不偏不倚,那么只是普通人的执法者们又如何能够做到!
在自以为是的光明中执着不算什么,在明知的黑暗中前行并始终相信光明,才是一名出色的律师应该有的态度。
因此路远行必须以一种更尖锐的方式,将她的防护罩打破,只有这样才能带着骤然跌入黑暗的女孩重返光明。
郝迦荏果然被他激怒,身体前倾,将双手按在面前的桌子上,激动的问到:“那这样明显不合理的规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路远行没有回答她,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用手指敲了敲了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说到:“一个合格的律师是用这里思考问题,而不是用感觉!”
路远行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嘲讽,平静的看着郝迦荏,他漆黑的瞳孔中仿若有光,灿若星辰,夹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直指人心!
郝迦荏的满腔愤怒突然间便没了依凭,她疲惫的摘下眼镜,将脸深深的埋在了双手间。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怎么能够像一个心爱玩具被突然毁坏了的孩童般,不可理喻的大哭大闹,希望有人能够还给自己,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幼稚么!
郝迦荏突然被一种极度的沮丧和深深的无力感包围。
“答案其实就在你的脑中,只是你从来没有去认真想过!”
头顶传来路远行平静的声音,没有安慰,更无鼓励,但是就是这样冷静理智的声音,却让郝迦荏的情绪莫名的镇定下来,因为此刻寻找答案才是她最想要做的事情。
是的,当初学习刑法的时候,自己也曾经对此十分不解,但是因为考试不会去考这样的问题,自己便也就没在深究,可是路远行说答案就在自己的脑中,真的是这样吗?
就在郝迦荏陷入沉思之时,寂静的室内突然传来突兀的歌声,一个略显低沉,磁性的女声传来:“怕什么孤单学会了勇敢,不会再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前没有你也一样习惯,流下的泪水能哭给谁看…”
郝迦荏茫然的抬起头,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问题里,半响后才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的电话在响。
郝迦荏慌忙掏出电话,快速的按下了拒绝键,音乐声戛然而止。
失恋后一直假装没事,隐藏的脆弱,就以一种这样独特的方式,猝不及防的呈现在别人面前,而这个别人还是路远行!
郝迦荏连抬头去看路远行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将桌上已经凉透的两杯咖啡快速的放在托盘上,转身便向外走,同时有些心虚的说到:“我会回去好好想想的,您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玻璃房门在郝迦荏的身后缓缓闭合,面无表情的路远行手指在桌面轻轻划动,在这个世上,又有谁是不害怕孤单的呢?
狼狈的郝迦荏快步走向一楼的茶水间,刚刚将托盘放下,那个熟悉的音乐声便再次响起。
“谁!”郝迦荏看都没看来电显示,便粗暴的接起了电话。
“你这是怎么了,吃火药了?”电话里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以正姐?你不是出差了么?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听到自己最好朋友的声音,郝迦荏的火气一下就消失了,语气欣喜的问到。
“我提前回来了,下午还要回公司去汇报工作,晚上不知道又要加班到几点!正好回来的是中午,快下楼,就趁中午的时间请你吃大餐,庆祝你入职!”
姜以正清脆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传来,语速快得让人稍一闪神,便会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一如她爽利的风格。
郝迦荏手握电话,只觉得眼窝发烫,却止不住嘴边的笑意,刚刚阴郁的心情,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至少在这个世上还有人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
郝迦荏用空着的手打开水龙头浸湿后,按了按发烫的眼窝,把将要流下的泪水逼了回去,如果真的哭出来,凭以正姐的敏锐一定会察觉出异样,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这个一向对自己很好的姐姐的负担。
“天气太热了,我去大厅的茶座里等你,顺便喝杯凉的!”姜以正没有等郝迦荏回答,犹自说着。
等等!下楼…大厅…
郝迦荏一拍脑门,这两天事情太多,她竟然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没有去寰宇律师事务所的事情告诉以正姐!
“以正姐,我没有…”
“等下,为什么白洛薇会跟顾廷在一起?”姜以正打断了郝迦荏的解释,语气疑惑的问。
郝迦荏满头黑线,不会这么巧吧!
“那个,以正姐,这就是刚才我想跟你说的,我没去寰宇!”
“是白洛薇顶掉了你?可是她凭什么?顾廷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
“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见面再说吧!”
“也好,那你现在在哪?难道还赖在宿舍里?”姜以正的语气明显带着担忧。
郝迦荏不想让她替自己担心,马上回到:“没有!没有!我找到实习的律师事务所了,叫正大,就在东城区法院斜对面。”
“好!知道了,你等着我吧!”姜以正利索的挂了电话。
郝迦荏有些无奈的撂下电话,以正姐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还真是…
姜以正快速的撂下电话,紧走几步来到一边走一边聊着什么的顾廷二人面前。
“顾大律师,好久不见!几天没见,你这兴趣爱好发展的够诡异的啊!”她一边说,一边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白洛薇,“就是审美观有点跑偏!”
“你这个疯女人!说什么!”一向以美貌骄傲的白洛薇,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突然跳出来质疑自己的外貌,哪里还能忍得住,大声呵斥起来。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大厦的大厅中人来人往,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出去吃饭的公司白领,听到白洛薇粗鲁的大呼小叫都投来鄙视的目光,什么素质!
顾廷扭头看向身边失态的白洛薇,金边眼镜的镜片在太阳光的反射下白光一片,只有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他的不满,白洛薇畏惧的后退一步,闭上了嘴。
顾廷转过头对着一脸幸灾乐祸看戏的姜以正,用冷漠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到:“姜大律师这么关心我的兴趣爱好和审美观,我会以为你暗恋我的。”
“我暗恋你诡异的兴趣爱好和跑偏的审美观?顾大律师,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姜以正以同样一本正经的语气回到。
“既然不是暗恋我,却在公共场合拦在我的面前,与我讨论我的兴趣爱好和审美观,难道诡异的不是姜大律师你的兴趣爱好么?幸好你的审美观还算不错!”
站在一旁旁观的白洛薇简直被这两人震惊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顶尖律师间杀人不见血的交锋!
可是为什么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没有人阻止,这两个人会说到地老天荒吧!
白洛薇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无休止的对话。
两人这时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大厦的大厅,并不是什么适宜说话的地方。
“抱歉,我还有事,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我当然有事情,只是跟你没关!”姜以正打断了顾廷的话,一甩帅气的短发,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