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郝迦荏的话，老妇人脸上的神色愈加沮丧，她喃喃着：“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帮畜生逍遥快活…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公理了吗！”
说到这里，老妇人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神色平静的路远行，疯狂的大声喊起来：“既然这样，要你们这些律师做什么！”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路远行慢慢坐直身体，不躲不避的直视着眼前无端发火的老妇人。
旁边的郝迦荏听到路远行的话，蓦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男人身姿挺拔，神情冷漠，常常浮现在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失不见，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黑暗冰冷的气息，有如变了个人般，让人不自觉的畏惧。
果然昨天晚上自己的感觉并不是错觉，这个人比表面看起来要可怕的多！
郝迦荏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身体，畏惧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失望之感，这个老妇人如此可怜，路远行却毫无同情之心，即使作为职业律师不能白白帮助她打官司，也不该如此冷硬的拒绝，提些切实可行的建议，安慰安慰伤心的老人总是可以的吧！
一时间郝迦荏突然深深的后悔起来，不论路远行的业务素质有多高，他的人品却不能让自己信服，自己心目中的师傅绝不是这样的人！
郝迦荏尚且被路远行的气势所骇，就更不用说老妇人了，她刚刚也只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此时见路远行如此模样，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整个身体向后缩进沙发里，瑟瑟发抖。
“对…对不起…我…”安静的大厅中甚至可以听到老妇人吓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既然做了违法的事情，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路远行冷冰冰的说完后，将手抬起来，伸向老妇人，“判决书！”
一时间大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落针可闻，郝迦荏和老妇人都被这个神转折惊到了，谁也没有想到，路远行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判决书拿出来给路哥看看啊！你有什么冤屈，路哥保准能帮你解决！”
小贝一如往常的欢快声音突兀的响起，老妇人惊喜的看了路远行一眼，也顾不上害怕了，快速从手中的布兜子里掏出一摞折叠工整的材料，递了过去。
路远行顺手接过，一边翻看，一边头也没抬的说到：“刑法故意伤害罪部分，明天晚上检查。”
就在郝迦荏还处在怔愣中，有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时，小贝一声哀嚎传来：“哥，我刚看完故意杀人罪，你又让我看故意伤害罪，这么可怕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你就不怕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阴影啊！”
“明天中午检查。”路远行平静冷漠的声音传来，在小贝的哀嚎声中清晰可闻，仿佛冰凌划破窗纸，夹带着一层刺骨的寒意。
“我马上去看！”察觉到情形不妙的小贝转身就逃，路哥现在处在不正常状态下，自己怎么这么笨，还往枪口上撞！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偷眼看路远行，也不知道这个老妇人那里触到了开关，路哥可是轻易不“犯病”的，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触了霉头。
一想到这个倒霉蛋可能的凄惨下场，小贝不禁打了个寒颤，溜得更快了。
郝迦荏一脸的茫然，她抬头看向跑远的小贝，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贝跑到接待台后，转过头看到一脸茫然的郝迦荏，才突然想起她这个完全不知道状况的队友，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贝抓耳挠腮了半天，才伸出手举到胸前，不停地在胸前划拉着，作抚摸状，还很夸张的长大嘴巴，用口型说着什么。
郝迦荏分辨了半天，才突然恍然大悟，小贝的意思是让她“顺毛捋”！
这不废话吗！就现在路远行这个状态，你借我个胆，我也不敢逆毛捋啊！可是路远行明显与平时不同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每遇到一个案子，他都会这样吗？
直觉告诉郝迦荏，路远行这个样子应该并不多见，他应该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也许这个案子有什么特殊之处，才能够让他变成这样！
路远行专心的看着手中的材料，没有理会两人的比手画脚，半响后他放下手里的材料，抬头看向对面忐忑不安的老妇人。
“被告人获得多少刑期，对于您而言不过是精神上的安慰，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就您目前的情况来看，获得更多的经济赔偿，以用于您儿子的后续治疗，显然更具有实用性，所以我会帮助您提请刑事附带民事的上诉。”
老妇人仔细听着路远行的话，她当然知道路远行将要同她说的话极其重要，然而路远行有些专业性的话，却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明白。
郝迦荏再次吃惊的看向路远行，她完全没有想到路远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同她一直以来学习的“公平正义”、“罪罚相当”的法律理念完全不同，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路远行的话非常有道理，是对于老妇人最有利的做法。
“可是，明知道案件判罚有错，却放任违法之人逍遥法外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虽然承认路远行的话没有错，但是一直以来在郝迦荏脑海中深深印下的理念，却让她无法无动于衷，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离上诉期满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在检察院不肯提出抗诉的情况下，这个案子的刑事判决几乎已成定局。”
路远行这次没有无视郝迦荏的问题，而是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显然他并没有忘记教导自己助理律师的职责。
“你也说是几乎已成定局，那应该还有机会吧！”郝迦荏还是不死心的问。
旁边的老妇人茫然的看向你来我往的二人，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仿佛是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路远行略带赞赏的看了郝迦荏一眼，作为一名律师，能够抓住对方话语里的漏洞与关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很多案件的成败往往取决于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
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从路远行背后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将他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郝迦荏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赞赏，只有略有些忐忑的等着他的答案。
“与其白费力气试着去说服那些有可能有问题的检察官，还不如等判决生效后，再拿着证据提请再审。”
男人冷漠平静的声音传来，却再次将郝迦荏惊得目瞪口呆。
去年全年全国申请成功的再审案件不超过一千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路远行作为一名执业律师，显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可是他却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什么也不做，等案件判决生效后再提请再审！
“这…”郝迦荏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但可是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而路远行却仿佛知道郝迦荏的心中所想，并不用她说出来便径自回答到：“相差无几的难度，却可以获得更大的收益。”
路远行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残酷的冷意，夹杂着淡淡的不屑，郝迦荏几乎瞬间便明白了他所指的更大的收益是什么。
可是再审这个遥远的郝迦荏几乎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担忧的看向路远行。
“怎么？你所谓的错判，难道仅仅是出于同情的想法？”
路远行一边说，一边又重新向沙发后靠去，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点戏谑的意味，好像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当然不是！”郝迦荏断然否定。
“大妈的儿子骨盆骨折，而又没有其他内脏或身体上的严重损伤，在大妈的叙述中对方的人数应该不止一人，这显然不符合检察院认定的斗殴的情况，应该是大妈的儿子被对方暴起伤害，一下或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造成了骨盆骨折。”
郝迦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逆光下面目模糊不清的路远行，接着说到：“况且，就算是检察院认定的斗殴，对方以多打少，又将被害人打成重伤，甚至有可能影响生育，却只是堪堪判决了刑法规定中的最底线3年，也不能不让人怀疑。”
郝迦荏条分缕析的说完后，路远行却迟迟没有反应，半响后，郝迦荏还是有些心虚地小声道：“当然，也有同情的成分在里面啦！”
路远行看着刚才还慷慨陈词的郝迦荏此刻却有些心虚的强撑着，刻意昂起的脑袋旁，两个小巧的耳朵却已经一点点红了起来，竟然莫名的有些可爱。
这个单纯的女孩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和强大睿智的头脑，如果她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自己，不迷失在这个纸醉金迷的社会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可是跟着自己这样一个有着黑暗过去，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