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亲临,众人皆急忙上前参拜。心下彼此明了:这明王未至时辰便赶来凌烟阁,想必是听闻风声,来解公主之围,替爱女做一番门面,纠察触犯王室之人。众人不由心忧苏尧,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明王一双鹰隼利目,掠过一众俯身拜见之人,直直扫向苏尧:
“你便是苏太傅之女?”
莫初云心下讶异,父王并未见过苏尧。众臣虽是位高,然而其家眷除却应召,并无入宫之 机。况苏尧性子淡然,平素不喜 做引人注目之举。父王如何一望便知?
后来转念顿察,父王既知凌烟台之变故,便是有人前去通禀,必是详叙此地之况。虽尽是年龄仿佛之少年,然而皆是锦衣貂裘,霓裳玉带 的富贵衣着。放眼当庭之下,唯有苏尧,一身素衣,未有繁饰。且衣裳染血,触 目惊心。莫初云深知父王疼爱云映与云窈一双兄妹,此番前来,必是要兴师问罪。莫初云声色不动,眸中却染上一抹忧色 。
苏尧上前行礼,缓缓道:
“回明王之言,民女确是苏太傅之女。臣女苏尧,拜见明王。”
明王神色冷峻,并不命苏尧起身,转而问询其旁臣公子弟。被点到之人十分欢喜,一心想得明王赏识。明王与一众少年相谈甚欢,实则一直暗中观察苏尧之变化。见那苏尧仍保持俯身行礼之身形,丝毫未动。明王若有所思,锐目雪亮。
见那苏尧行礼,背上血痕触目惊心。明王仿佛刚想起这边仍行礼静候的苏尧,开口道:
“本王听闻公主寻衅滋事,甚至打伤于你,可有此事?”
苏尧平静开口道:“明王言重了,不过是公主寻臣女比试一场,负伤难免,并无大碍。”
明王眼中略过一丝讶异: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如此进退有度,颇识大体。明王一派肃穆,微微有了丝笑意:
“如此甚好,云窈在宫中同龄相伴者寥寥,以后你便常入宫,随侍公主身侧罢。”
苏尧行礼道:“谢明王旨意,臣女领命。”
明王面上渐渐浮现笑影,缓缓道:“本王近日新得一物,特此赠与你。”击掌喝命左右,将那物呈上。待众人看到所呈何物时,不由大惊:
竟是一匹红鬃烈马!
那马体格健壮,狂躁嘶鸣。铁骑营四名都督合力牵制,方才将它带到前面来。世家小姐皆惶恐不已,吓得连连退避,若不是担心御前失仪,几乎便要喊出声来。贵戚臣公子弟亦不免后退几步。这马非是凡品,然而剽悍非常,难以驾驭。
明王笑容愈加和蔼:“尔兄长在塞外保疆卫土,是吾国赫赫声名之将。久闻苏太傅之女幼时便有咏絮之才,想必兄长英杰,其妹亦然。必不只会些文墨之事。今日适逢佳节之庆,不如便一展骑术,让诸位一睹风采,亦让本王见识一番。”
众人心惊,明王今日已是大怒。原以为方才言笑晏晏是有和缓之意,未料到竟是有此一变。苏尧年纪尚浅,又负鞭伤。方才与公主比试,体力已耗去大半。这马如此狂暴不驯,就连威名在外的铁骑营都督,四位联手,都不能轻易将这马降住,何况这柔弱的苏尧
卿涵上前一步,沉声道:“明王,这马桀骜难驯,苏太傅之女年纪尚浅,恐难驾驭。若有闪失,岂不令明王心忧?反误了赠宝马之美事。不如让臣子献丑一试,以全明王之心意,亦可让诸位一观。”
明王见卿涵出面相劝,笑意更深:“涵儿你有所不知,这马乃是漠北之邦所献,其夜行千里,实是难得。今日赠于太傅之女,故而有此一试。本王念其年幼,点到为止,不做为难。如方才云窈与其比试,正是一个道理。”
莫初云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父王顾及卿涵是摄政王之子,故而卖了人情与他,提及方才苏尧与公主缠斗,这便是要苏尧请罪谢过,方可避过今日一劫。聪慧如苏尧,必可解父王之意。
今日父王提前赶来,端的便是替云窈坐镇之意。纵然先前云窈百般不是,可王室颜面不容倾覆,再加之明王宠爱,今日此局面,亦是最好不过。各退一步,这件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众人皆当其未发生过,从此入宫与公主相伴,出入随侍,形同世子伴读,旁人求之不得,料苏尧再是淡然超脱,也不免会隐忍求和,化干戈为玉帛,总好过勉强一试,头破血流,落众人之笑柄。
况且之前明王之怒,一席话已是将苏氏一族荣誉声名皆系于苏尧一身,战之若败,不啻于令其兄数十年疆场洒血功绩蒙尘,亦使其父声名受损,于己更是百害而无一利,不仅令众人见笑,更可能性命堪忧。因这马暴烈至极,若发起狂来,后果不堪设想。
屈身谢罪,虽实情不该若此,但可保全王室尊严与苏氏声名。苏尧心智过人,今日不伤云窈可见其有容人之善念,况心怀百姓,必不愿两生嫌隙。故而莫初云心念渐平,见父王有饶恕之意,便悄声示意身旁云映,要他再帮忙说情。非是莫初云袖手旁观,实是宫中之事,难与人言。云映在父王前的一句,实抵的过莫初云恳切数语。幸而云映很是敬重莫初云这位王兄,常是亲近。今日若云映开了口,这事情方是成了。
云映今日并不是平素悠哉模样,一直歪着头颇为认真的打量苏尧,此刻听到王兄叮嘱,向莫初云颔首,应了此事,虚张口型道:
“王兄放心,此人我自然要救。”
莫初云知云映相帮,心安良多。然而待云映请命解围时,不知何故,心下竟拂过一丝淡淡的不悦,与与卿涵方才相助之时,感受如出一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素来不喜苏尧,之前出手是为了不让云窈闯下大祸,如今只为主持公正方才暗中相帮。不悦卿涵,盖因怒其父朝中跋扈擅权。至于云映,或是因为见这孩子一心帮苏尧解困,虽有自己属意,可过犹不及。云映今日分明早就打算好了替苏尧请命,一番话入情入理,不仅周围众人暗暗称是,连跋扈骄纵的云窈也噤声不语,甚至认了今日自己之失。莫初云心下一丝了然:淡然如苏尧,却不仅得摄政王之子卿涵处处照拂,就连一向不问朝政、不染世情的云映,如今也颇为顾及相助。
自己究竟在介意什么,莫初云不愿多想。见其无助则忧心,得助却心乱。
或许从来,便不该遇见。也好过常常心绪起伏,一喜一怒尽收于心,不吐不快,却只能一言不发。
便是开口欲言,又该言何?况且,经此一变,自己那样误解于她。纵是自己全然倾诉,那人怕是再也不肯与言、亦不愿听了。
莫初云方止了思绪,听到苏尧开口,声音清凌,一派平静:
“多谢殿下与公子好意,苏尧心领。既是明王之愿,臣女自当一试。”言毕将素衣云袖一挽,轻快几步侧身一跃,翻身上马,从怔住的铁骑营都督手中攥过缰绳,展颜一笑:
“劳驾把这绳与我便罢。”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众人未待看清,便见那苏尧已是手执缰绳,落于马上。众人还未来得及赞叹,便听见那血红烈马嘶声长鸣,令人肝胆俱惊。那性情颇为暴烈之马奋命挣扎开来,翻滚疾驰,欲把背上苏尧狠狠摔下。
原来这汗血宝马颇有灵性,方才只是假意受制于四名铁骑营都督,实则是在将养体力 ,以待时机。此马生长于塞外漠北之地,茫茫草原辽阔其视野,纵横千里方是其归途。极是桀骜不驯,被漠北之数名精兵悍将合力追捕,耗时日久方才擒住,进贡于中原之地。之所以今日能暂将委 身侯于凌烟台。实是因其暴烈难伏,被断粮断水三日,气力消耗不少,这才方被四名都督制住,勉强压至于凌烟台。方才养精蓄锐,已恢复大半。暴烈不发,只是为迷惑众人,一旦放松警惕,便挣扎奔走,寻隙逃脱。
此马颇晓人意,见苏尧身材瘦小,只是个孩童,未曾将其放在眼底,只留神于四名彪壮大汉。不料苏尧身形奇快,转瞬翻身而上。此马不由怒极,自生来便是独闯世间,未曾有人能居于其上。就连在草原被擒,蒙古大汗也不曾驾驭 ,被数次翻下原野。大汗不怒反笑,爱其不屈之品格。见其性子极野极烈,朗声大笑,称其是草原自由之魂。便在进贡时,将最心爱的汗血宝马挑选了去,以示恭敬。今日不料竟被如此年少之人所驾驭,愤慨至极,由是更加暴烈,一身狂躁皆数显现。
众人慌作一团,世家小姐再顾不得失仪与否,连声惊叫。世家子弟自顾不暇,亦纷纷避让逃窜。明王方才心下一惊:本意只是要震一震这苏尧,削其锐气,立王室之威。不仅替云窈撑腰,更要永久解决此事端,亦给苏太傅一个交待。得进宫随侍之荣,以慰其委屈及重伤。待日后于公主身侧,便能恭顺俯首,不复今日之争端。
不料那孩子竟是如此倔强脾性,分毫不曾退让,枉费了自己一番苦心,更将一己柔弱之躯置于如此险境。明王见出此变故,暗自忧心,这该如何向苏太傅交代,亦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为顾全一己之子嗣,以王室之尊苦苦相逼年岁尚浅的幼女,忘了天下百姓,一如自己之亲,其子亦是子民。明王恍惚间记其幼时所期望之愿景,历历在目: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明王双目紧闭,一丝痛苦萦绕于眉间:自己少年即位,这一生追寻的,便是要天下无战乱,万民可安。
而今日自己所为,却是哪般?
明王将保卫王驾、围在自己身前颤栗的侍卫屏退,走过卫护在前的莫初云与卿涵身旁。莫初云、卿涵俱是一惊:
明王这是要亲自出手相救。
明王急身上前,见那一身素衣的孩子此刻身染鲜血倍于方才。知那是伏虎鞭所创,伤口本应及时处理包扎,此刻未待结痂止血又与烈马缠斗,伏虎鞭霸道非常,伤口重创,鲜 血此刻竟还在不断流出。明王 欲近身制住烈马,未待出手,便听到那孩子的声音遥遥传来,在激烈缠斗中仍是一派平静,掷地有声:
“谢明王相助之美意,明王为万民之所依,不可身赴险境。明王放心,臣女自有分寸。”
众人皆被这一席话所震:这般险境下还能如斯镇定,竟谢去一干人等解困,又谢绝明王之相助,纵不知结果几何,心知吉凶难测,却不禁叹这少年有如此胆色 。
只见那烈马举踢翻滚,四下相撞。苏尧仍是端坐其背,身上多覆尘土,面上一副镇静,竟与平素神色无异。明王望了半晌,眸中浮现一丝赞赏:
“好,本王便在此处,等你降伏而归。”
卿涵未得令,不可妄自相助,只得远远观望,心下焦急。回头一瞬,瞥见莫初云站于身侧,初见其面色平静,细看之下眸中亦是深深忧虑。卿涵心下了然,仍作无知无觉。心下却不由暗衬:
这位世子,有些意思。
明明关切,却偏生端的一副不喜之模样。从苏宅那日便是,卿涵自来时,便早知莫初云于一旁静观,卿涵与尧儿言语时可见其目光寒冷摄人。今日见其又因公主而出手 伤于尧儿,这厢又一副情深之貌。
想必不仅旁人生疑,就连世子自己,亦是不信罢。
卿涵不由慨叹:
这世间,各人自有各人路,旁人却是无可言说。
且罢。
不过自苦、自解、自证、自悟一局,
方知其滋味。
遍识心喜、心忧、心伤、心酸滋味,
终了梦一场。
有道是梦里不知身是客,谁又比谁好上几分?
不过都是甘愿自沉其间,终其一生,
无有出期。
卿涵缓缓收了目光,同众人一般,望向苏尧。
只是眸中担忧,更甚旁人三分:
“苏尧,古有温酒斩华雄,今日且为尔续上一杯。尔且自珍重,纵若不敌,亦大可归来。可与之一战,便足以是苏氏一族的好儿郎。”
没想到那苏尧回话,竟是谈笑风生,浑不似进行凶悍博弈,生死较量:
“有劳公子。看来诸位已是尽兴,那在下自当速速归来,不再献丑。”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这苏尧,方才与那马凶悍缠斗,胜负难解,险象迭生,竟是为了承旨意,奉命展示一番么?
若方才是为诸位尽兴一观,如此刻果真要结束,如何立时制服如此狂烈桀骜之生灵?
还是说,这已经一再让众人惊异之柔弱苏尧,直至此时,仍未使出全力?
那么先前与公主缠斗,足以见得,其手下留情,非止一二。若苏尧果真如同公主一般狠厉出手,动了杀意,那么公主此刻,便不会安然无恙立于一旁观战了。
云窈公主此刻心里不知作何心思,只是一双手紧紧绞着,目光中似有几分担忧。
此刻凌烟台上情势剧变,苏尧果真依言行动变化,身形轻快,却已是渐渐制住那狂烈生灵之象。不时便占了上风。见那暴躁之马终要臣服,众人不由叫好。卿涵正要放下心来,却觉得情势不对,听见莫初云急声喝道:
“不好!”
卿涵急忙上前,却为时已晚。眼见那桀骜之马骤然纵蹄一跃。
竟是要跳下数尺之高的凌烟台!
而苏尧将马缰攥得愈紧,未有松手之意,丝毫未有弃马保全自身之意,连人带马跃下凌烟台。
“尧儿!快松手!”
卿涵急忙飞身上 前,却生生错过那孩子,衣襟与指间堪堪落下。卿涵怔在原地,一时众人看得心惊:从来闲适洒脱的翩翩卿氏长公子,此刻仿佛魂神俱灭,一派寂灭之象。
不待众人平复,又听有人高呼:“世子当心!”
只见莫初云未尝犹疑,翻身而下,竟是循着那烈马与苏尧一道跳下凌烟台。
明王心下已是苍凉一片,在场众人无不胆颤心惊,唯有莫云映尚镇定,指挥铁骑营都督先行前去搭救世子,自己则亲率一众侍卫紧随其后,下去查看。
事发突然,余下侍卫皆慌乱,不知所措。众人一时间竟无有动作,滞在原地,震惊无言。
忽而一声嘹亮马嘶划空而来,众人大惊,忙向凌云台下望去。卿涵急身前去,遥望台下。却见那狂暴桀骜之马此刻已然驯服,背上 赫然坐着一人,那方才躁烈之马此刻正亲昵地蹭那人纤细双手,乖顺的任由那人抚顺长鬃,欢快地抖抖赤红长鬃,扬起前蹄,向天长啸。
众人急忙从凌烟台绕行而下,只见马背上 那人一抹素衣,柔弱身影染了血色,望向卿涵,脸上却是一抹灿然笑意:
“公子,酒还有么?”
卿涵眼眶微红,伸手将她扶下,指尖竟有些颤抖。见她面色如常,知无大碍。亦笑道:“自是有的。”
明王此时在侍卫跟随下方赶至此处,苏尧行礼,仍是往常一般情形,平静道:
“臣女苏尧,幸不辱命。”
明王方才晚至,皆因云映携莫初云返回凌烟台复命。当时莫初云纵身一跃,并无顾及良多。却见苏尧收缰勒马,在地上滚了几遭,见莫初云相随而下,苏尧纵马飞身相助,那马果是汗血良驹,极具飞跃禀赋,堪堪接住了莫初云。由是莫初云只是在落地时有些擦伤,其余并无大恙。
明王眼含赞许,朗声道:
“好,好一个苏太傅之女!洛城有此少年,我齐国何愁不兴!”
那马已是驯服,方才飞身而跃,便是要拼一条出路,却未见苏尧这般胆色 ,至此刻性命攸关之际,仍不曾松缰顾命。良驹通人性,今 日这番已服苏尧,自此既已认主,便是忠心不二。此刻在原地围着苏尧撒欢,尽是一派亲近熟捻之态。
明王见此情形,朗声笑道:“既然这马认了主,你便好生将养罢。宴席时辰将至,此马先由都督暂管。尔等且随我前往正殿,诸位臣公已是候着多时了。”
众人见苏尧无事,皆松了口气。领明王口谕,相随前往正殿。
莫初云正要随往,却见苏尧牵了幼弟,卿涵与之相行,一派温情之情景。莫初云默然转身,刚行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开口:
“世子行色匆匆,可否劳烦为在下带路一程?”
莫初云转身,见苏尧一袭素衣,神色恬淡,眸光似有一丝笑影。手中牵着的那厢却全然一派天真烂漫,一边努力央求阿姐抱他,一边懵懂眨眼:
“阿姐,这宫中去正殿的路我是知晓的,每每设宴皆是阿姐携然儿同来,为何阿姐竟不记得路呢?”
莫初云不由轻笑出声,月光下那厢苏尧一脸无奈,倒也不恼。弯腰对着一脸无辜的幼弟展眉,颇有些好笑道:
“那便走罢,烦请苏小公子带路了。”
卿涵上前抱起这孩童,点点他的额角,调笑道:
“你呀,这是你家阿姐邀人同行,你怎么这般不解其意?且随涵哥哥来罢,今晚宴席,怕是只有涵哥哥帮你布菜斟饮了。”
苏尧更是无奈,挑眉道:“这话来的蹊跷,竟像我平日多置你于不顾一般。且一道走罢,何曾让你独行?莫要教坏了然儿,以为我要抛下他。你是见识过他掉眼泪的,苏小公子要哭一天的。”
那孩子见阿姐取笑,也不着恼,只是眉眼俱弯地笑。月色下模样恍然有三分苏尧的影子。果真是胞弟了解苏尧,咿咿呀呀的作势要哭,苏尧无奈,便只好哄他。一面责他撒娇总是这个样子,哭也要有个哭的样子罢,也不学得像一些,这弯弯笑颜还要作哭腔,这是骗得了哪个。
卿涵笑得不已,颇无奈。抬手便是一柄折扇轻敲在苏尧额头:
“自然是诓骗于你。从来识破的是你,认输的也是你。然儿从不向我哭闹,因他知道不消哭闹我便允他诸事。而你这阿姐,不应他这胡闹,便是要哭上一哭,方才奏效。”
苏尧眨眨眼睛,眸光纯净清冽,像是想了想,蓦地笑了:
“涵哥哥,我似乎总是如此。便是这样,也是甘愿。”
卿涵心下微怔,总觉得苏尧这番话与自己方才一般,顾此言彼。
自己的心事已言,亦得了解法。而苏尧那厢,又是诉与何人?
见苏尧双眸明亮,看向前方。卿涵循而望去,见莫初云浅笑不语,一派云淡风轻地回望苏尧。心下忽地了然。
之前自己曾叹与莫初云的,想来应是说与自己听。
但有一句自己却是说对了。
自苦、自解、自证、自悟一局,
知其滋味。
心喜、心忧、心伤、心酸滋味,
大梦一场。
都是甘愿自沉其间。
不过终其一生。
却总好过,
未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