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之焕》 32.原来得到与得不到，都是一种痛苦

    越野车驶上了高速，车外又渐渐下起雨，陆京川专心在驾驶上。南浅还想从他那里问些关于倪焕的事，他却不愿再多谈。

    “有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没有验证过真假，就不讲出来吓你了。总之你不要太担心陶芝。以倪焕的能耐，在城区里找个人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南浅在副驾座位上安静了好一阵子，突然抬头问陆京川，“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去吗？”

    她问得有些小心，担心自己冒昧。陆京川只是淡淡一笑，“你想听哪个部分？”

    南浅愣了一下，继而失笑，“这还可以点播的么？”

    陆京川却应得认真，“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向我问起过去的事，或许把你心里藏着的很多疑虑提出来，但你什么也没说。小浅，我知道你有时小心翼翼，很怕碰到边界线。我们真的分开太久了，相处时多了很多忌讳。可能只是语言上的保证，并不能打消你的顾虑。但你要知道在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所谓边界线。你在我的世界里，是绝对自由的。”

    南浅低下头，她觉得自己似乎有欲泪的冲动。

    她不是迟钝的傻子，陆京川为她做到了什么程度，她心里清楚。

    这两日的相处，陆京川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事事迁顺着她。然而他越是迁顺，她却越觉得心慌。她不明白七年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但他们两人，都不复昔日的从容。

    陆京川想给她一切，以表明真心；又怕让她承受太多，不免顾虑重重。而她想要一份新生的恋情，想要尽力表现得成熟平和，却受困在危险的回忆里，进退两难。

    他们都太想为对方考虑，太想为对方改变。一场看似顺利的进展，一份看似触手可及的爱情，却没人敢张开双臂，将其收入怀中。

    十二  原来得到与得不到，都是一种痛苦

    陶芝最终被倪焕找到时，南浅他们刚开下绕城高速。

    一路上南浅给倪焕的手机发去了三四条信息，都是询问找人的进展，却始终没有回应。直到距离市区还剩半小时，她终于接到一通倪焕的电话。

    “不好意思南浅，让你担心了。我刚把桃子送回家。”

    南浅在手机这头长舒一口气，“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我也快进城了。”

    倪焕里里外外奔忙了一晚上，此时话音难掩疲惫，“抱歉影响你旅行。桃子现在不想和我说话，也不让我进屋。我今晚找个朋友家落脚。你如果去见她，也可以劝劝她。”

    南浅沉默了片刻，她没想好怎么回应倪焕。

    倪焕却似有些叹息道，“我们兄妹一场。更何况都到这个年纪了，我不想影响桃子的人生，她可以过得更好。”

    南浅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感情纠葛的时候，但倪焕的态度已经撂在这里，话虽然说得和缓，立场却很明晰。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替好友出声。

    “焕哥，我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但事实是，不管你怎么退让，小芝的人生已经被这份感情影响了。你有考虑过哪怕一点点，你们之间的可能性吗？”

    倪焕没有回答，兴许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沉默良久，最后对南浅说，“我做她哥哥，就很好。我希望一直这样好下去。”

    南浅难掩失落地结束了通话。她不由得想起验房那天下午，陶芝对她说的话。

    一段错失了十五年的感情，是否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车外的城市，骤雨初歇。通亮街灯渐次排开，照着各怀心事的夜归人。

    三十分钟后，陆京川把南浅送到了陶芝家楼下。

    南浅下车前，神情内疚地道着歉，“对不起，又让你开了几个小时的夜车。”

    “没事。”陆京川淡淡一笑，“我说了，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南浅点点头，她心绪很乱。她觉得陆京川应该已经感受到她的情绪，所以全程都和她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可是他越是这样，她越发无所适从。

    她不明白这么混乱的自己，到底是缘于对过去的恐惧，还是对未来的担忧。两天的旅行，她和陆京川都玩得很尽兴。可她心里的阴影，却始终不移不退。尽管藏了无数的话想要对他说，最后只能讲出一句词不达意的：谢谢再见。

    陆京川唇角浮起的一抹略带无奈的笑容。这抹笑容深深地印在南浅脑中，她心神不宁地走下越野车，走进小区。

    直到站到陶芝家门口，她才终于打起一点精神。毕竟好友比自己的处境更糟糕，她应该先好好陪伴她度过这一晚。

    南浅伸手扣扣门，“小芝，你在家吗？我是南浅。”说着，侧耳听了听屋内，似乎没觉察什么响动。

    就在她准备再次敲门时，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了。

    陶芝面色苍白，穿着一件灰色长衫，出现在她面前。

    南浅皱眉看着她，心痛道，“怎么弄成这样”

    陶芝却先关心起她，“你怎么回来了？是倪焕把你叫回来的？”

    “你哥哥没叫我。他只是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去处。”

    陶芝沙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影响你和陆总度假了。”

    陈南浅忍不住扶额长叹，“你都这样了，还和我道什么歉啊！今晚和倪焕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得这么不能收场？”

    陶芝低头看着地面，声调分外落寞，“对不起南浅，我知道你今晚赶回来是因为我。可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人呆着。今天下午我哥追问我和蔡易恒的事，我情急之下向他表明心迹，他可能觉得我疯了，完全不能接受。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我向他表白时的情景。但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糟。”

    南浅看见一滴泪水，跌碎在地板上。陶芝仍然低着头。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楼道里很静，一个人心碎的时候，整个世界的喧闹快活仿佛都与她无关。

    南浅伸手将好友揽到怀里。此时除了一个拥抱，她亦无力给她更多。她记忆里的陶芝，一直是光彩明媚的——说着得体的话，做着玲珑的事。总能把彼此陌生的聚餐，翻变为一桌欢畅酒席。而如今的她，却带着一身的失魂落魄，为一份追求了十五年而不得的感情，潸然泪下。

    她轻声安抚着，“会好的，慢慢都会好的。你要给倪焕一点时间接受。”

    陶芝只是无声饮泣。到了她这样的年纪，也有过生活里的摸爬滚打，并不会轻易在外袒露真心，更不用说悲伤流泪。但今晚的一切，对她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这份痴恋，贯穿她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原来不到告白被拒的一刻，她不会知道自己投入有多深，寄托有多重。

    “南浅，”她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你今晚赶回来，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刚才看到你出现，我也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但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南浅将她松开，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纸巾，帮好友擦脸，“好，好，你有任何时候想我来陪着，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好吗？”

    陶芝眼眶红红的，很乖顺地点头。南浅心中一紧，一面替好友心酸不值，一面又为这深情而动容。最后她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包装厚实的盒子，递到陶芝面前。

    “给你带的手工糕点，一会儿要是饿了，就吃点吧。甜食能帮助恢复情绪的。那我先走了，你要答应我，千万不可以这么晚了再一个人跑出去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联系。”

    陶芝接过那两个沉甸甸的盒子，又想哭又极力忍住了，看着南浅，哑着声音问，“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吧”

    南浅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我了，你家附近很容易打车的。”说着，挎上背包的另一条肩带，“你快进屋休息吧，记得有事叫我。”

    陶芝站在门边，目送南浅下了楼。

    声控灯一层一层地点亮，又一层一层地熄灭。

    南浅怅然若失地走出单元楼。初夏雨后湿润的风，轻轻吹起她鬓边的发。她仰起头，望着漆黑天幕，难掩惆怅地想，一面是求了十五年而得不到一份真爱的陶芝；一面是迎来爱情转身却患得患失的自己原来得到与得不到，都是一种痛苦。

    脑中又渐渐回放起过去两天里的各种甜蜜画面。明明已十足相爱的两个人，为何跨不过心里那道坎。是否自己年纪越大，顾虑越多，以至于胆子越来越小？南浅暗暗自嘲，一面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小区大门走去。

    隔着马路，映着昏黄街灯，她意外地定住。

    陆京川竟还没走。他站在越野车边，双手插袋，笑着看她。

    南浅心中一暖，快步跑向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猜陶芝今晚或许更想一个人呆着，就准备等等你。看来我猜对了。”

    陆京川淡淡一笑，磁性男声轻拂过南浅耳畔。

    南浅被感动得不行，伸手将他环住，埋在他xiong前，声音闷闷地响起，“你猜得这么准，我是不是该给你一个奖励？”

    陆京川挑挑眉，有些好奇道，“噢，原来当司机还有奖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你要奖我什么？说来听听。”

    南浅抬起头来，眼神清亮闪动，“今晚你一路开车回来也没顾得上吃饭。一会儿我去你家，给你煮点宵夜吧！”

    陆京川微微一怔——这么晚了随他回家煮宵夜，这丫头知道自己在暗示什么吗？他缓缓俯低上身，贴近南浅，“小浅，我本来只想纯洁地送你回趟家。”

    犹带湿润的空气，因陆京川这一句暧昧耳语，平添一丝you惑低回。

    南浅仍然眸色澄亮，眼中似有星光点点，“而我很不纯洁地提出要跟你回家“吃宵夜”。”说着，勾唇一笑，伸手揽住陆京川的脖子，“有佳人投怀送抱。陆总还要继续坐怀不乱么？”

    拥着怀中俏丽女子，陆京川终于觉得事情很有趣。

    这世上漂亮的人很多，有趣的灵魂却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