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工作的谭竹兮,满身疲惫的坐上了归家的地铁。其实也不能称之为家,只是租住的地方,她是无家的人。
她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才将再一次想辞职的冲动压了下来。
她有些许的厌世情绪和人际交往障碍,可能是轻度的抑郁,这是她给自己的诊断,时不时的便会有铺天盖地的悲伤情绪涌上心头。她以前可以用美食和故事来化解这些情绪,现在只能慢慢的忍受,等那种让自己快要窒息的情绪过去。
她很想结束这一切,却没有那种勇气。每有天灾人祸之时,她都想代替那些离去的人。她想那些人肯定有许多都是不愿离开的,老天为什么不能让人人都顺心顺意呢!
前途漫漫,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那。房和车,世人眼中的成功标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成,也没有那种强烈想去达成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四大皆空,可以遁入空门了。
生活里,她也没有太多期待的人和事,也可以说,一个人、一件事都没有。
大学毕业后,她谈了两段寡然无味的恋爱。上学期间,她没有暗恋过谁,也没有被谁暗恋过。在工作中,她没有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和同事都是平和的处着。以前学校里要好的同学,因为发展、家庭或其他原因,现在也都是大江南北的散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关系也都淡了。
25岁的时候,家里催着结婚,在无数相亲对象中,她选择了一个比较有风度的人结了婚。两人和和气气的过了三年,一直没要小孩。在奶奶过世后没多久,两人协议离了婚,很平静的将各自的财产做了划分。
离婚后回到父亲家,谭竹兮觉得自己就像个不用交房租的租客。家里的家里长短和她总隔着一层,家人和她客气的相处着。她在家里从来没有过单独属于自己的房间,小时候一直都是和奶奶睡。回来后,她还是住在以前奶奶的房间。
10岁时,谭竹兮对母亲这个词语才有了强烈的感情波动。那一年,父亲给她娶了一位继母。第二年,谭竹兮就多一个弟弟。
母亲选择离开人世的时间太早,谭竹兮都来不及记住她的样子,家里也没有照片,和外公、外婆那边也断了联系。这许多年,谭竹兮并没有很强烈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妈妈这一点,或者说有隐约的意识,但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困扰。
后母来了后,谭竹兮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是如此的不同。
谭竹兮仔细的回顾了前10年储存着的记忆,感觉自己每天都是开心的,几乎想不起有伤心的日子。
她是被奶奶带大的,奶奶很宠爱她,经常会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大概是奶奶的厨艺太好,谭竹兮的厨艺一直不太好。
她和小区的小伙伴、学校里的同学都相处的非常好;每次考试基本都是满分,因此深得老师喜爱;亲朋相聚,她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小孩。大概老天把她这一生中所有的阳光、快乐都集中在那段时间给了她,之后给她的便经常是阴云密布,偶尔狂风暴雨。
有了弟弟后,谭竹兮才知道父亲原来可以是书上写的那般美好模样,像个完美爸爸,可惜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书中的主角。但是回到家,奶奶都会为她忙前忙后,心里的那份失落会降低许多。
弟弟的点点滴滴,父亲都会在亲朋面前炫耀。而谭竹兮和继母稍有争执,父亲就会说她那么多书白读了,一点都不知道孝顺,一点道理都不懂。谭竹兮不想让奶奶在家里为难,渐渐的在家里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在家里住了不到一个月,谭竹兮就呆不下去了,想离开这个自己生活、学习、工作了多年的城市,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离开前,谭竹兮想无论怎么样,自己要好好的和父亲到个别。她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父亲便向她说起了弟弟,点点滴滴,各种优秀、懂事,还在读书就知道买东西孝敬长辈,言语间隐隐透露着,老了以后只能靠弟弟,靠不住她的意思。
谭竹兮静静的听着,心中那一丝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对父亲的恨时隐时现着。工作后,她也时常给奶奶和父亲买东西或给钱,但父亲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好,只有奶奶会说她孝顺。
弟弟给家里买东西的钱,都是父亲和继母给的。谭竹兮读书那会,完全是没有零用钱的,更不用说买东西回来孝敬父亲。
那时,她向家里要钱买个5角的笔记本、2元的墨水等文具,都会被抱怨浪费钱。小学、初中,她凭着自己的聪明,在只有课本和课堂学习的情况下,一路重点的到了高中。高中后,谭竹兮觉得学习有些吃力起来,为了从住校生活费中省下钱去买学习资料,她吃2角多一袋的方便面吃了3年。现在,她闻到泡面的味道就想吐。
自从弟弟出生后,她就没了新衣服,穿的衣服都是亲戚家姐姐穿的不要的。直到读大学,谭竹兮自己可以打工后,才有了属于自己的衣服,虽然只值十几二十元,但穿着心里会舒坦很多。
谭竹兮那天晚上,终究没有和父亲道别。她离开时,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她值得去说的人。
离开家时,她把自己存钱的银行卡放在了以前奶奶放钱的地方,用短信的方式把卡的密码发给了父亲,算是还了那些年的生养之恩。
到了新的城市,她便换了新的手机号码,断了和以前生活的所有联系,想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但现实生活不是小说或影视剧,说要重新开始,完全不同的崭新生活便会立即向自己展现。谭竹兮感觉自己还是陷在以前的情绪里,一直都没有办法走出去。
这两三年,谭竹兮的生活过的无波无澜,没有出现改变她命运的人和事。她也没有突然顿悟——变得向钱看,发奋工作。她生活中,也没有出现过旧的人和事,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心中的微弱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等回过神,谭竹兮发现自己又坐过了站,立即下了地铁往回走。走着走着又进入了放空的状态,等觉察到有强光刺眼的时候,人已经飞起来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正沉浸在童话书中,奶奶过来喊她去吃饭。她回头,奶奶很是慈爱的看着她,身体非常的健康,不像最后那一年,只剩下皮包骨头。小小的她以为奶奶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只有自己会长大。但是时间在流逝,所有的人都会变,即便你再喜欢一个人,也挡不住时间的齿轮。
光全部消散了,只剩下黑暗。谭竹兮想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真的是一种解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