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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不愿意配合我, ”赵博士怀念地笑笑, “我记得那时候我找上门去，都被你连喊带骂地赶走。说实话, 我长到这么大, 头一次那么狼狈。”
凌晗眸色微闪, 显然也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讪然抓抓头发, 换上笑嘻嘻的面孔, 伸腿在赵博士椅子上轻轻勾了一下。
“哎呀，大博士，你一天到晚都那么老实正经, 有什么意思啊？”凌晗眨了眨眼，玩世不恭地歪着嘴角笑, “就跟外头那个家伙一样, 他现在……啧, 每天都板着脸, 耷拉着嘴，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大夏天还穿里三层外三层的，居然不嫌热？”
赵博士被他嫌弃的口吻逗乐。
“不会吧？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 估计得躲起来偷偷掉眼泪！”赵博士跟着开了句玩笑，视线一转, 缓缓扫过房间里的装饰、布设, “你也别装得吊儿郎当的, 就这么一套红木家具，没有六位数怕是拿不下来……”
他言下之意，凌晗也懂。
毕竟在那么富贵又有底蕴的家里呆过，很多东西凌晗也曾努力学过、背过，希望自己能快速融入那个高大上的环境，真正成为那个家里的一份子。
可是有什么用呢？
再怎么努力去适应，结果人家拒绝你加入，压根不愿带你一块儿玩。
都是白费劲。
凌晗自嘲地笑着说：“这房子又不是我的，跟我没关系，你可别算到我头上。钱这玩意儿么……对外头那两个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对我而言，还是自食其力来的钱，花着踏实。也不用担心别人指指点点，也不用心虚，更不用打肿了脸充胖子。有钱的时候该花就花该买就买，没钱了就流浪呗，反正我又不是没过过那种日子。”
“你倒是想得开。”赵博士失笑。
凌晗垂眼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不想开也没用。
易皓和章先生他们在的那个世界，跟自己到底不是一挂的。
玩不到一起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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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联系我，愿意主动配合，积极治疗。”闲聊了一会儿，赵博士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特别高兴，感觉这个迷途的灵魂终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了。”
凌晗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但是凌晗，我也提醒过你，”赵博士换了个坐姿，表情渐渐凝重，“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的态度比较保守，不能给你很乐观的估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治疗可能会出现各种反复、波折。
也许情况会很快好起来，也许不会。
如果没有明显的改善，就需要更持之以恒的耐心。
这些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凌晗心里特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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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凌晗往后倒，脖子仰枕在椅背上，怅然望着头顶线条流畅优美的浮雕图案，“试了试，有时候感觉还行，看东西觉得能发现更多鲜活的颜色，能让那种小小的高兴的情绪在心里呆久一点儿。但是好景不长。”
赵博士怜悯地望着对面那个摇头不语的青年。
身为专业人士，博士非常清楚抑郁是多么复杂又艰难的一场战役。
你会试图抗争，一次，两次……但是抑郁情绪会像神出鬼没的终极大魔王，轻易将你辛苦建立起来的成果摧毁。
“……我想让自己不去想，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凌晗两手扶着额角，挫败不已，“道理我都懂，可是脑子就像是被别人植入了什么病毒一样，乱七八糟的，不肯按照我的指令去运行。”
“我经常会想起两年前。”
“就……感觉像是回到那个时候了一样。”凌晗苦笑，“那么多人都相信我，觉得有我在就必赢。我觉得我应该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可是这种信任好累啊……我累得不行不行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试着让其他人帮你分担……”
“不行！”凌晗矢口否决，“他们不行，要人人都跟我这么厉害，那还得了？”
赵博士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凌晗多疑，他对人很有防备，不轻易卸下心防，而且习惯大包大揽，有什么事都靠自己，不喜欢依赖别人。
“……其实我知道，团队合作嘛，我懂。但我还是控制不了我自己，以前我习惯孤独carry，也不是不相信其他队友，就是……习惯了。”凌晗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无奈，“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去想……就好比我其实也知道，埋怨阿团，怪阿皓骗我，套路我，其实是有问题的……我跟他血缘上也没什么关系……但我就是绕不出去你明白吗？我明白不应该觉得我和他之间不对，但我就是没办法，我脑子不听使唤，我难受！”
说到后来，凌晗痛苦大吼一声，把赵博士给吓着了。
放眼看过去，那个突然暴躁的人紧闭着双眼，眼皮抽动，面部肌肉绷得极紧，双手攥成拳死死抵着扶手，用全身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不甘和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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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博士心知很多心结若能轻易解开，也就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抑郁患者承受不住选择轻生，也不会每年的患病数据呈现持续上升趋势。
很多事要徐徐图之。
急不来。
也不能急。
他暗暗叹了口气，在评估上写了几句话，收入专为凌晗设的档案袋里。
“可以了，”赵博士语气轻柔温和，“我这边要了解的都问得差不多了，更多的，我希望能等到你主动联系我，主动来跟我谈。然后我回去以后，会再做一个细致的分析，根据你的情况调整治疗方案，再发给你。”
凌晗听说不用再跟赵博士“谈心”，顿时松了一口气。
道理谁都懂，可放到自己身上就很难受。
剖析自我，坦然面对不完美的自我，已经够不自在的了，还得当着别人的面……啧！纯属受罪！凌晗巴不得同样的情况能避免就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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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送你出去吧！”凌晗立马起身往外走，脸上大写的劫后余生，把赵博士看得气结。
算了算了，赵博士安慰自己，何必跟个病人计较？
反正晗神那张嘴他早见识过了，绝对是哪儿疼就往哪儿扎，扎得人心窝子全是窟窿。
犯不着生气。
赵博士好脾气地摇摇头，收拾东西，慢吞吞地跟上去：“……你这待客之道是真不行。”
“这又不是我的地儿！”凌晗还挺理直气壮的，“我待什么客啊我……我还是客人呢。”
“……行吧，怎么说你都有理，主人是谁？”赵博士无语。
凌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他拉开了禁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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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门开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两人面前掠过，砰地一声撞翻了走道上古朴的沉香木摆设，引发一连串砰砰乓乓的动静。
凌晗：目瞪口呆jpg
赵博士：黑人问号jpg
“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让你几下你还得寸进尺了？！”易皓揉了揉被砸到的下巴，叫嚣着扑上去，将章先生掀倒，两人在铺着地毯的过道上打得惊天动地。
“……卧槽？”凌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开始卷袖子要上了，“不许动阿团，有事冲我来！”
赵博士眼疾手快，拽住凌晗：“你等会儿！你过去除了添乱还能干嘛？”
“我可以帮阿团一起揍他！”凌晗竖起眉毛。
“……阿团是谁……算了这并不重要，”赵博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跟着一块儿动手，把他们分开不就行了？”
“哦，你说得对。”凌晗恍然，脚跟一旋，跑上去喊着两人名字，死拉硬拽地扑到章先生背上用体重把他摁住。
易皓看清扑过来的人是凌晗，忙转移了挥过去的拳头方向，砸在了一旁的地上。
来不及呼疼，易皓迅速瞥向凌晗，脸刷一下绿了。
靠！我家凌晗为什么巴在其他男人身上？
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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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了，打屁啊打……”凌晗冲两人骂了起来，“丢人不？你俩岁数也不小了，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都给我停了！”
易皓表情扭曲了一瞬。
到底长期服从凌晗的yin威，易皓并不敢反抗凌晗剐过来的眼刀子，十分憋屈地压住了身体里四处乱窜的火气，帮着凌晗把章先生从地上弄起来。
当然了，在赵博士和凌晗七手八脚的协助之下，易皓在这过程中又很不小心地用胳膊肘顶了章先生两下、脚在对方一尘不染的西装裤上无意踩踏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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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先生模样狼狈，易皓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都挂彩了。
各自分开一段距离后还依依不饶地拿眼神隔空互相攻击。
看样子刚才都动了真火。
凌晗也顾不上仔细问，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尽力用身体挡住易皓，双手也背过去抓在易皓胳膊上，嘿嘿傻笑了几声：“哎呀，那什么……刚才赵博士说他要走了，那谁，你不是开车来的么？刚好顺路，你们快回去吧，我们这儿还有事，就不送了，拜拜！”
章先生跟赵博士：“……”
这逐客令下得也太直接、太理所当然了吧！
还好章先生涵养好，很快捡起了他成功人士该有的内敛自持，矜持而冷淡地扫了一眼浑身炸毛，在凌晗身后张牙舞爪的易皓，仿佛错眼看见了一头被凌晗牵着绳儿冲自己呲牙竖尾巴的狼崽儿。
“哼，被你说中了，我那边确实还有事，再一个钟头有个重要会议需要主持。”章先生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无视屏幕上的裂痕，神态自若地拨了个号码。
赵博士又叹了一次气。
病人跟家属最大，他不敢惹；另外一边是他的课题赞助人，更不能得罪。
那咋办？
当然是他挺身而出和稀泥了！
于是赵博士出面，打了几句太极，总算是把隐隐不对劲的局面给调节了一下。
“那我就先告辞了，”赵博士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易皓，对上凌晗，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眼神，“以后不要再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可以找个能听你说话的人，好的不好的什么事情都可以互相分担……试试看，也许会有意外之喜。”
凌晗敷衍地点点头，亲自把他俩送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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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不见车尾了，凌晗这才收回目光。
“总算走了。”他如释重负。
“……是啊，”一手按在凌晗肩头，把人给转回来，易皓眯起眼，语气里透着几分危险，“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小白脸临走时说的那话什么意思？鼓励你有了我还得去找第二春？暗示他是最好人选？我警告你，有了我你甭想再生出别的心思，我的生活里不需要一点绿！”
凌晗用“你仿佛是个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