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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晗的心事被他匆忙用七、八块大石头给结结实实压在了心底。
易皓回屋的时候冲浴室喊了一嗓子：“你不是先前刚洗过, 怎么又洗？都进去多长时间了啊？也不怕把皮给泡皱了！”
凌晗充耳不闻。
他被水柱浇了一头一脸, 哗啦啦的水声灌满了耳朵。
身上的肌肤被他用力搓红，已经洗过的地方, 还在机械性地用着力, 像是要搓掉一层皮似的。
浑浑噩噩间, 凌晗模糊地忆起医生的嘱咐……医生建议他要可以试着控制抑郁情绪，不要过分沉溺在负面情绪当中……凌晗扯了扯嘴角, 笑不出来。
他倒是想控制, 想出来，可他就是办不到！
那种情绪上的溺亡感，简直没法儿形容, 每次都让凌晗像是真的死了一回。
他恨透了这样无能软弱的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拿起刀，捅死自己, 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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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冷水缓缓划过凌晗眼尾, 滑至睫毛尖, 啪地砸在了他脸上。
冰冷的感觉刺得凌晗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已经停了, 满是水雾的镜面里映出凌晗失神的双眼，他低下头, 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左手。
手里抓着剃须刀。
而且还是非电动的那种。
刀锋斜对着自己，流转折射出锋利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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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的声音传入易皓耳里, 他坐起来，狐疑地皱了皱眉。
抓来手机看了眼时间, 易皓觉出不对。
凌晗还在浴室里面？还没出来？
他瞬间白了脸, 跳下床冲到浴室门前咚咚捶门, 疯狂拧扭把手，大喊凌晗的名字。
自从易皓住进这间屋子后，凌晗早就对各种暴力拆家的行径忍无可忍，浴室屡次遭重，他特意自掏腰包请人来装了扇质量巨好的门。
而眼下这扇门正在遭遇考验——到底有没有厂家拍胸脯保证的那么耐用，就看它能在易皓的全力输出下坚持多长时间。
还好，在易皓把门从门框上拆下来之前，里头终于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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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晗披了件深色t恤，抱着胳膊站在门边。
黑色发丝已经长到了眉毛处，湿漉漉地耷拉着，遮住了他垂下的视线。
易皓越过他朝里张望：“怎么回事？怎么呆了那么久？刚才我好像听见……”
“刮胡子，手滑了一下，落地上了。”凌晗疲倦地挡开易皓伸过来的手臂，“行了，让我先把衣服换了，等会还得出去。”
愣愣地站在浴室门口，易皓回头望了眼凌晗背影。
他身上那件衣服是不是太大了点？
不小心拿错穿成自己的了？
是错觉吗，凌晗的背影在衣服和水汽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瘦骨嶙峋，明明是夏天，屋里空调温度开得也不算低，凌晗却怕冷似的抱着胳膊，不易觉察地轻轻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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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凌晗的表情，凌晗目不斜视，对着镜子理了理袖口，努努嘴指挥他：“去换鞋。”
“可、可以走了吗？”易皓大气都不敢出。
凌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易皓立马摇着尾巴跑过去叼了一双鞋跑回来放在凌晗面前，呼哧呼哧哈气。
凌晗低头看了看，脸上的表情稍松，拍拍易皓脑袋，换了鞋，又把易皓摁在墙边，从头到脚捋了一遍，确定细节没问题了，这才拉着他出门。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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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凌晗话都异常的少。
易皓自动翻译理解为凌晗在紧张。
也是，他想了想便释然了，虽然两人都没明着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谓吃饭就是见家长的一个借口。
虽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但这种事儿可不是说轻松就真能轻松得起来的。
张扬骄傲如凌晗也会为这些事患得患失，心情起伏不安。明白这一点后，易皓就总也压不住嘴角上弯的线条。
他暗搓搓地瞟了好几回司机，见司机两眼都盯着前方的路况，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那个……”易皓一手握成拳举到嘴边，咳了两声，等凌晗朝自己看过来，他视线立马调开，侧脸盯向窗外，“好久没到这边来了，好像变得挺不错的，风景很好！”
凌晗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吊起一边眉毛，古怪地瞅了瞅易皓。
他们走环线绕过高架桥，旁边是施工中的建筑工地，风景好？好在哪儿？
凌晗刚准备张嘴，手一暖，低下头，易皓虽然全身都在努力朝车门靠，都快力透车门挤到窗外去了。
但他却悄悄将左手覆在了凌晗随意搁在膝头的手背上。
那体温悄然熨暖了凌晗如止水的心。
心湖荡开浅浅一圈涟漪。
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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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堵了不大会儿，两人到了目的地。
打量了一下周围，易皓笑笑，对并肩等电梯的凌晗低语：“……还好你有先见之明，我差点儿直接穿队服人字拖出门了。”
在基地待久了，易皓也逐渐被大家同化，堕落成了一名普通的抠脚网瘾少年。
注重仪表？穿着得体？
不存在的。
凌晗扯了扯嘴角，盯着电梯旁不住跳动的数字，心跳声也被逐渐放大，如一曲和弦急促的交响乐，即将迎来暴风雨般的高潮篇章。
发现凌晗神情恍惚，易皓再次皱紧了眉头，他想了想，打趣地问：“你是不是担心一会儿东西太好吃，不小心点太多，付不了饭钱？别为我二叔省钱，想吃什么就敞开了吃，管饱。”
“二叔？”凌晗疑惑。
“对啊，”易皓笑起来，“我二叔人挺好的，你应该会跟他一见如故。”
凌晗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见一见二叔，虽然是长辈，但从易皓言语中的随意中可以看出来，应该不是那种特别正儿八经的古板型长辈。
自己该不会被害妄想症了吧？
亲戚又不一定是父母，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穷紧张了一回。
凌晗压力骤然一松，进了电梯，他也能用打趣的口吻朝易皓打听他这位二叔是个怎么样的人，性格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喜恶……
“哎，真没事，”易皓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待会儿见到你就知道了，我二叔最好说话不过了，而且他出过国，比较开明，你放心。”
凌晗看了他一眼，轻轻抿了抿嘴角，眼底阴霾消散不少。
“这次是你二叔，下回该不会就是你父母了吧？”凌晗悬着心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
易皓神情微黯，他紧张地飞快瞥了眼凌晗，迟疑道：“这个……以后再说吧，到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凌晗感觉到一丝古怪，但他没时间多想，两人已站在了包间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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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易皓轻轻捏了捏凌晗手背，“放松点，就是来吃顿饭，也没别人，就我二叔和咱们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和你在一块儿。”
看易皓努力拿话安慰自己，凌晗知道自己的情绪连带着让他也紧张了起来。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吃顿饭么。
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凌晗眼中总算浮起几分笑意，主动牵了一下易皓指尖。
“好，都听你的安排，我放心，什么都不管。”
易皓得了他这句话，顿时喜上眉梢，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屋门。
“二叔！我们来了，赶紧点菜，我都快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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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得着你说？”易二叔已经先一步到了，“已经点好了，都是按照你这个臭小子爱吃的口味给点的。”
易皓不满道：“点我爱吃的干嘛？我电话里跟你说的那几道菜点了没有？”
“点了点了……哎赶紧过来坐下，臭小子，光长个子也不长长心，愣着干嘛，介绍介绍你带来的这位朋友啊！”
被二叔提醒了，易皓警惕地盯了二叔一眼，转向凌晗又是一脸温柔讨好：“……这是我二叔。”
他比凌晗预想中的还要年轻，长相与易皓不太相似，有种书卷气，像个儒商。凌晗在易皓的介绍下，与易二叔握了手。
易二叔果然如易皓先前简单提过的那样，十分平易近人，笑语晏晏的，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人如沐春风，凌晗那点儿不自在和紧绷也迅速消弭。
只是凌晗看着易二叔，心生疑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他很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与对方见面。
真是奇了怪了，这种即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凌晗想出个究竟来，易二叔不轻不重地说了易皓几句，被易皓不耐烦地挥开，二叔好脾气地笑着摇摇头，转而噙着笑同凌晗攀谈。
“……我们阿皓脾气不好，打小就被我们宠坏了，在外头怕是惹了不少事儿吧？”
凌晗飞快睃向易皓，那小子正没个正形地打哈欠，显然完全不在乎凌晗在长辈面前打小报告，于是他也笑笑，客气地给易皓辩白：“其实也还好，他这个年纪嘛，是比较容易冲动，但现在比刚开始那会儿已经有进步了，懂得收敛脾气了。”
“真的？”易二叔很意外，挑了挑眉，“你可千万别替这臭小子隐瞒，如果他做了什么没分寸的事儿，你尽管告诉我，放心，他要找你麻烦，我给你撑腰。”
凌晗乐了。
不愧是两叔侄，说话的口吻贼一致。
“这倒不用，他不敢……”
话没说完，门口那边又有了动静，易二叔率先起身，看似抱怨实则亲近地边说边迎了上去：“就差你了！让大家空着肚子等你一个人，怎么都说不过去啊，大总裁，今儿得罚你三杯！”
来人声音里透着身居高位者惯有的威严：“……在b市转机，遇上航空管制，多等了一个钟头。人呢？都到了？”
“是啊，来来来……阿皓！”易二叔满脸是笑，“还不赶紧过来？你老爸可是大忙人，我亲自上门三催四请，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挤出时间，跟宝贝儿子一块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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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晗没回头，瞬间紧张到了极致。
老爸？
来人居然是易皓父亲！
抬眼看到易皓满脸的惊诧，显然他也十分意外，凌晗虽然心慌意乱，但也埋怨不起他来。
随着脚步声，来人已到了近前。易皓偏过头去，倔强地抿了嘴不说话，不肯站起来。易二叔没办法，只好从旁解围，笑眯眯地拍拍凌晗胳膊。
“大哥，你一定没想到吧，咱们阿皓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他也会结交朋友了，而且还是个挺精神挺不错的小伙子！我一听阿皓提到有个朋友，就做主让阿皓把他也带过来，一块儿吃个饭，见见面，也好教你放心……喏，就是这位年轻人。”
都提到自己了，凌晗虽然紧张到头皮发麻，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推开椅子转身站起来，朝对方伸出手：“您好，我是……”
看清身后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凌晗脸上的笑容只绽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僵在了嘴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