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天上午,如雪来到实验室。刚坐定,阮教授气乎乎地踱过来,在如雪桌上放上一张电话单,说:“没想到你会用我的电话卡打这么长时间。这是你的电话费,我已帮你垫付。希望你能付还我。”
如雪一看电话单,上面用莹光笔标了几个中国的电话号码,旁边是一个总数:$253。如雪吓了一跳,她现在打国内,一张$20的卡能用100多分钟,那天用阮教授的卡打给父母和夏辉,虽然时间长了点,也不会超过来100分钟。
如雪疑心阮教授做了手脚,拿了电话单去生化楼找诗吟和晓露。诗吟也很吃惊,晓露却平静地说:“这是没什么可怀疑的。美国的电话卡对不同的国家收费迥异。我带你们去沃尔玛买的电话卡打中国便宜,你老板的卡可能打越南便宜,打中国特贵。”如雪说:“那他该事先告诉我呀!”
晓露说:“在那个时候,他给你用他的电话卡已经不错了。在美国,牵涉到钱的问题,一般人是不会含糊的。”如雪只好自认倒楣。
阮教授曾叫如雪做一个实验,但没有给如雪实验步骤。有一天如雪问凯瑟琳,凯瑟琳说她正忙着呢,空下来再给如雪讲。她忙完便急匆匆地走了。第二天阮教授恰好问起如雪的实验,如雪说她不知道怎么做,所以还没有动手。阮教授嗓门就高了:“你不知道就该问人,你以为馅饼是天上掉下来的啊!”如雪求助地看着一旁的凯瑟琳,希望凯瑟琳帮她说点话。没想到凯瑟琳装作没听见,毫无表情地走开了。如雪刚想辩护什么,阮教授把实验步骤扔到我桌上,说:“我已经跟你讲过不止一次了,让你晚上来做实验,至今你还未来过。希望以后晚上见到你。”
如雪一直未在晚上去过实验室。阮教授因为如雪的固执,已狠狠地说了她好几次。现在他明白如雪无可救药,放弃了他的幻想。但是如雪在实验室的苦难也就开始了。阮教授经常地找如雪的碴。他不停地查如雪的实验进展,一有砒漏就严厉指责。若是凯瑟琳在场,阮教授就更来劲。
凯瑟琳一般是不闻不问的淡然表情。如雪已不指望凯瑟琳会帮她解围说好话。阮教授对凯瑟琳和对如雪是两副截然不同的嘴脸,他象对待女皇似的逢迎凯瑟琳,卑恭曲膝之态看得让如雪恶心。如雪很佩服凯瑟琳的手腕,但她是做不出凯瑟琳那样去调逗这阮教授的。
(2)
远翔带如雪买菜时,问她可适应这里的生活。如雪只有苦笑。她絮絮叨叨地说起阮教授,说起电话卡的事。
远翔是个很能解决问题的人。他说电话卡可以在网上买,一般一张卡二十刀,能用200多分钟,便宜的甚至300分钟。如果如雪不放心在网上购物,他可以帮她买,因为他在网上有个买电话卡的帐号,是打折的。
关于阮教授,远翔沉吟一下说,他曾在教会认识一个人,上个学期从如雪的实验室博士毕业,现在在南方一所州立大学做助理教授。他可以通过教会找到那个人的联系方式,让那人教如雪一些与越南佬周旋的招数。如雪很感激远翔。
如雪没想到远翔去教会。周末常有教会的人来公寓接新生去教会。林湄说进化论小孩都知道,教会的人却硬要坚持上帝造人,太违背科学了,她是不去教会的。诗吟和张菀去过几次教会。诗吟回来说教会不好玩,她就不再去。只有张菀还偶尔去几次。
如雪问远翔是否信教。远翔说:“我估计这辈子不会真正信教。但你在教会可以认识不少人。我们不象你们女生,有男生带着买菜买东西。我刚来时谁都不认识,多亏教会的人帮忙购物。还有,教会每个周末都有免费吃的,我们男生懒得做菜,就跑去教会蹭饭吃。去老美的教会还可以练英语。所以我是经常去教会的。”远翔说新来的女生一般是不愁买菜找不到人的,如雪认识的人太少了,可以去教会扩大交际圈。
(3)
凯瑟琳和林湄一起上完计算课,一路走出来。
林湄和凯瑟琳在美国是校友,在中国也是校友。去年同时入t城这所大学,一起参加新生培训,一起找人带着买东西,一起讨论美国生存规则,一起八卦学校里的帅哥,有着非同常人的革命感情。刚好这学期两人又选了同一门计算机课,见面次数多了。不少人说凯瑟琳不屑与中国人交往,不知为什么,她与林湄倒挺有话说。
凯瑟琳经常向林湄形容她如何把阮教授调逗得火烧火撩的,然后突然煞住,看他的丑态。
林湄问:“你不怕玩出事来吗?”
凯瑟琳胸有成竹地甩甩头:“怕什么。如果他被系里发现对我性骚扰,他就会被解雇。他去年前好不容易拿到终身教授,不敢轻举妄动吧。这种人很贱,如果象如雪那样怕他,或顶着干,他就摆导师的谱。只有象我这样,他才乖乖地,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林湄微微地笑了。
凯瑟琳很聪明,林湄是知道的,但她还是担心凯瑟琳会玩火烧身。
林湄又问:“你男朋友在东岸,阮教授知道吗?”
凯瑟琳说:“我晚上在实验室,我男朋友就打电话到实验室,我们聊很久。当然用中文聊,当面骂他越南佬他都不知道。打完电话后,我就向他形容我男朋友对我如何好,听得他很嫉妒。有时我看他脸色发青,就逗逗他,给他几句好听的话,他又摇头摆尾的了。”
林湄想:这个凯瑟琳啊,真是会让男人又爱又恨的。
(4)
林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凯瑟琳:“那个张远翔,最近老是往我们屋跑。你说过张远翔的女朋友和你男朋友在东岸同一所学校,这是怎么回事啊?”
凯瑟琳笑嘻嘻地问:“张远翔来找你的?”
“才不呢!他向来不待见我,每次碰到我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他冲你那师妹来的。从上个月开始,每周带如雪买菜。”
凯瑟琳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突然双手一拍,叫道:“哈,这就对了!这两人凑一块儿挺配的,我说如雪最近怎么不再愁眉苦脸了呢!”
然后她对林湄说:“张远翔被女朋友蹬了。他女朋友,现在应该称前女朋友,找了个老美,一下子解决了语言,工作,身份,房子等一系列问题。”
“他女朋友不是有美国学位,而且快工作了吗?身份,房子迟早会有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做短平快,一系列问题一次性解决,不用一年一年熬了。”
林湄不由得皱了皱眉:“如雪在国内还有男朋友呢!”
凯瑟琳轻轻地用手指点了一下林湄的前额:“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灵活的,怎么这么死脑筋!只要没结婚,都是可以变的。结了婚还能离婚呢!不是有人说过嘛,出国就是经历一次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林湄想了想:“怪不得上次碰到张远翔,问他工作找得怎么样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没在找工作,有点想转博。”
凯瑟琳眼珠往上一翻,说:“计算机专业那么好找工作,转什么博啊,八成是想留下来追如雪。如雪那么无趣的一个人,居然也有人大动干戈地追,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林湄推了推凯瑟琳的胳膊:“不带这样损人的。我看如雪除了有些不懂事不大会说话,其他挺好的。象一张白纸,男生喜欢吧。”
凯瑟琳兴致索然地耸了耸肩,转了话题问道:“你打算明年硕士毕业吗?”
“是的。”
“在找工作?”
“今年夏天实习的公司对我印象不错。主管说,我如果明年夏天毕业,可以去他们公司。这个公司是世界五百强,工资和福利都挺好的,我就没找其他的工作。”
“羡慕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你难道不毕业吗?”
“我的方向太理论化,我有点想读个计算机的双硕士,不知道能不能让越南佬同意。”
林湄不由得咯咯地笑起来:“你不是把老板捏拿得挺好吗?”
“人家也精着呢!”
“哎,不说这些了,”凯瑟琳突然来了兴致:“说说你的八卦吧。你最近有啥新进展啊?”
“什么进展?”
“我关心的,当然是男人啦!你们实验室的,是叫梁槟吧?我不在中国人圈子里混,都听到八卦了……”
林湄叹道:“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和他以前没什么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了。”
凯瑟琳惊讶:“啊?还没开始就掰啦?”
“他有妻子的,你知道吗?”
“那怎么啦,大家都寂寞嘛!已婚男人耐性好,各取所需罢了。”
“我可没有你那么开放。之前也是不注意,不该去招惹那些已婚男士。”
凯瑟琳向林湄举了举大拇指,说:“好好好,你圣女一个!”
凯瑟琳突然正色道:“说实在的,这t城也确实没什么人物。我看你,还是早点毕业,去东岸或者西岸工作,说不定还有男人入得了你的法眼。”
林湄想起今年夏天的s城实习,微微地摇了摇头。
凯瑟琳说:“别再跟我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既然是水,入了沧海是水,入密西西比河也是水。”
林湄莞尔一笑:“你腐化得真快!我还以为你会说‘入了长江也是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