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话说此诗描写的乃是一座名山大川,叫翠微山。因其山势险峻,云雾缭绕,远离那些喧街闹市,故而历来成为隐士们的卜居之地。隐士们或采菊南山,或问梅别涧,一觞一咏,却也成为一段佳话。后来有一位修仙道人偶然间来到此处,眼看着云峰隐隐,曲径通幽,不觉心境大畅,于是改名太乙真人,在翠微山上广收门徒,开宗立派。此后太乙门不断壮大,已然成为大康国境内最大的修仙门派。
闲说少提,且说这夜翠微山上微风习习,星辰若隐若现,翠微宫中灯火通明,但见后院屋子里人影幢动,痛苦的叫喊声一阵一阵传来,让这个宁静的夜晚显得颇为凄厉。
寥廓的夜色下可以看见一中年男子正站在屋子外面,眉头紧皱,脆弱的神经随着那叫喊声的起伏越收越紧。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太乙门第七任掌门弘翎。妻子进去临盆已经快要十二个时辰了,然而那呱呱坠地的声音却依旧没有传来。
“真是奇了怪了!”那弘翎喃喃自语着,眼睛死死地盯住屋子里,显得十分急躁。
此时边上一位老者见他气色不佳,忙安慰道:“弘掌门稍安勿躁,夫人吉人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
弘翎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皓首鹘面的瘦削老人站在身边,穿着一件灰色纱衣,面色悠然。此人乃是太乙门灵宗院的院长龙殊,专门负责鉴定太乙门弟子仙资的高低。自从妻子琴丰进去临盆后,弘翎便赶紧叫人去请来了龙殊,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遇到了难产。
“但愿如此吧。”弘翎淡淡一笑,抬头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夜色。
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吹拂着翠微山呼呼作响,浓厚的乌云犹如一头头凶猛的野兽般席卷而来,顿时将星辰吞噬掉。弘翎打了个冷颤,不禁感到奇怪,本来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刮起这般大风?
随着乌云越压越低,隐藏在其中的尚阴之气急旋而下,与天地间清朗的尚阳之气猛然相撞,两者互相排斥,激出巨大的能量柱,在紫霞谷上划出一道明丽的闪电来。
弘翎偏过头去,只感觉十分刺眼,等再抬头看时,那乌云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星辰重新又显现出来,泛出冷冷光芒,点缀着辽阔寂寥的旷野。
弘翎暗暗摇头,今天可真是邪门了。然而还没回过神来,却突然听到龙殊错愕道:“掌门,你看?”战栗的声音似乎是看见了十分恐怖的东西。
弘翎随着龙殊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也大吃一惊,只见后院中那些本已枯萎的花朵突然全部绽放开,姹紫嫣红的好不妖艳。可如今乃是金秋季节,枯萎之花谢而复开,怕是有不祥之兆。
弘翎望着龙殊,满腹狐疑道:“龙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那龙殊眉头紧锁,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若老朽猜的没错的话,此乃妄花之劫。”
“妄花劫?!”弘翎瞪大双眼,只感觉是晴天霹雳。而屋子里此时更是突然变得嘈杂起来,那接生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出血了,怕是要出大事了!”
那弘翎心乱如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忙走到窗户边怒斥道:“休要给我在这危言耸听,我可告诉你们了,今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你们是问。”
接生婆听掌门这么说,哪里还敢罗唣?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又在里面手忙脚乱起来。弘翎站在外面不停踱着步,内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妄花劫乃是大凶之相,传言远古冥王玄嚣降落之时,也是天降异象,最后那场浩劫几乎让整个玄音川彻底毁灭。可自己多年修仙,怎么会惹上邪灵厄气?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屋子里又传来接生婆尖细的嗓音。
“生了,生了,哎呀谢天谢地!老爷快来看,是个男孩!”
弘翎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可才刚刚走到门口,屋里却又是一阵慌乱。
“哎呀,不好了,夫人快不行了!老爷,快来!”
弘翎忙不迭走进去,只见琴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急促而虚弱。弘翎伸出手,催动灵元,将尚阳之气输入夫人体内为她续命,无奈琴丰失血过多,元神涣散,尚阳之气输入体内也不过是延续一时半会罢了。琴丰情知自己阳寿已尽,憔悴的面颊上挤出一个微笑来道:“弘翎,就别为我浪费功力了,还是快让龙殊长老看看我们的孩子吧!”
这个孩子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她自然希望他能够拥有光明的前程。弘翎点点头,让丫头去外面将龙殊请进来。
那龙殊也不迟疑,闭上双眼运用灵魂感知力,开始在婴儿身上不断探寻,而结果和他料想的一样,妄花之劫,阴虚上扬,太乙门这位掌门公子恐怕不是个修仙之料。
琴丰见龙殊久久不说话,心里隐隐有些预感,可还是不甘心问道:“莫非我这孩子没有仙缘?”
那龙殊长嘘一口气道:“修仙之道,在乎阳虚之气清正合一,而少爷体内赋阴阳两气,正应妄花之劫,恐怕此后会劫难重重呀。”
琴丰呆呆望着他,似乎不明白话里面的意思,而弘翎更是心如刀绞,他后悔当初不该不顾妻子的不足之症,强行要了这个孩子,如今换来这样的结果,难道真的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弘翎摆摆手,萧然道:“你们都下去,我想和夫人单独待一会儿。”
龙殊摇摇头,转身离开。此时微风轻拂,整个翠微山沁凉如水。弘翎握紧妻子的手,将襁褓中的孩儿凑过去,说道:“琴儿,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快来看看咱们的孩儿,你看,他多可爱呀!”
琴丰吃力地抬了抬头,只见胖嘟嘟的孩子白净可爱,可自己以后却没有机会陪着他慢慢长大了,琴丰苦涩一笑,随即紧紧攥住丈夫的手嘱咐道:“弘翎,我自知已时日无多,你要答应我,无论这孩子仙资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传授他仙法,不要让别人小看了咱们的孩子。”
弘翎点点头,也许这也是他所能答应夫人的最后一件事了吧,此时忍住悲伤,强颜欢笑道:“夫人,放心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的孩子怎么会输给别人?你还是快给他取个名字吧!”他怕再耽搁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琴丰吃力地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浅浅淡淡的星辰,微弱的光芒若隐若现,仿佛即将淹没在浩渺的天际,却又总是给人一丝希望。
琴丰洒然一笑道:“这个孩子···以后···就叫···紫辰吧。”此时最后一次看着这个应劫而生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然而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胸口仿佛被压着千斤石头一般,最后终于再也撑不住了,身子凹陷下去,双眼渐渐合上,将生命留在了这个瞬间。
“琴丰!”弘翎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咆哮道,凄厉的声音在山崖间回荡,显得绝望,无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