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天青径直走到属于岁寒峰这里,特有的擂台外,选择一处位置随意坐下。
他屏息静气,不再理会众人的议论,林之聪这里,他也不再理会,虽然对于昨夜的事情他心中虽极为反感,可他明白林之聪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他将俞天青与“独孤前辈”当成了同一种人。
至于那两颗玄溪丹,他没有归还,收了的礼物没有退还的道理,且他答应林之聪会将他的请求尽量完成,毕竟三言两语之事,他也不好完全拒绝,俞天青之所以态度冰冷,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这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占地约有十六亩,在这广场上分别有齐天、玉漱、凌云、落霞、岁尘五处擂台,这五处擂台对应不老山五峰,参加考核的弟子便在同峰师兄与宗门长老的安排下,在外围等候。
可令俞天青略显尴尬的是,属于岁尘峰的擂台外围从始至终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与其他峰的熙熙攘攘相比,他这里则显得尤为突出了,这让本就在一夜之间声名狼藉的俞天青更受关注了。
广场上方的高台上,负责考核监督的长老与师兄们也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往年岁尘峰这里,因那个人的固执一直都是空无一人的,可如今忽然有了一个,且不知为何,其他参加岁尘峰考核的弟子似乎还未到来,这就让形单影只的俞天青更显孤独。
昨夜之事在这里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在他们看来,这只是林之聪对这新人师弟的一次玩笑,虽有些过份可也无伤大雅,如今出了这一幕,让他们的神情愈发古怪起来。
俞天青默默坐着,没有修炼,没有思索,他知道不老山招收弟子的时日还有几日,老鬼虽然极坑,却也不至于如此不靠谱。
此刻他内心有无数画面闪过,这是他记在脑海深处,自身筋脉与其他人筋脉结构的对比,这两个画面飞转,时而紧贴时而分开,他在这无数次的对比之下,逐渐看出了些许相通的地方,也有更多不同……
渐渐地,他的愁绪也好,这几天积累的烦躁也罢,都化作虚无……
“在我的记忆里最深刻的,是对打通任督二脉的坚持与固执,我不明白我的筋脉为何会与别人相差这么多,然而凡尘之事又何来寻常……”
“筋脉的增多、驳杂导致我修行的速度变慢,可只要我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希望。任督二脉能否打通于现在的我而言,在心境上不会影响太大,有了《白行经》后,修为也可逐渐增加,那么……修行这件事,谁也无法阻止我,唯有变强才可守护俞氏,唯有变强才可……白行天下。”
《白行经》于他而言,是深海洪流中的救命稻草,是绝崖峭壁上的阶梯,因为白行经的出现,使得他重拾信心,不再迷惘,无论这条路上有什么,他将一往无前。
俞天青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因为他的形单影只,更多关于岁尘峰,关于“独孤前辈”的事情在新人弟子中开始流传,导致无数不老山新人弟子已将他与独孤前辈视作同流。
终于在中午时分,有一名少女慢吞吞前来,打断了他的冥思。俞天青的余光看见少女白皙玲珑的俏脸,是候玉颖,那对姊妹中白裙女子侯青鸾的妹妹。
俞天青对她印象极好,这丫头生性玲珑,心思敏捷,晨间若非她刻意与俞天青交谈化解了尴尬,只怕俞天青会更无地自容了。
俞天青笑了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候玉颖看着他极为认真地道:“他们说你是流氓、好色之徒,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昨晚俞天青进屋舍之时,她是唯一一个目睹了整个过程之人,后来她更是通过一些手段发现俞天青到来后并没有进行偷窥、窃听,甚至对她们的闺语充耳不闻,而是独自一人,盘膝修炼至天明。
俞天青看着她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边,离他很近,两个人的衣衫都要贴到一起去了。
“我有一位大哥,他很厉害,在我们那个地方拥有很高的威望,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偶像……反正我觉得你和他是一样的人。”候玉颖抓了抓后脑勺,貌似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至于吧……”俞天青闻言摸了摸自己五官分明却也称不上精致好看的脸颊。
“这么说吧,我大哥生前一直珍藏着一块牌匾,他将它视若珍宝极为爱惜,那个牌匾上有四个字——君子不争。”候玉颖极为认真地看着俞天青的脸颊,“你是我见过除了大哥以外,最适合用这四个字形容之人。”
“君子不争?”俞天青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我不争……只是因为打不过他们。”
噗嗤~候玉颖捂嘴笑了笑,极为欢欣地跑开了。
时光飞逝,岁尘峰擂台这里依旧无人问津,俞天青也便走到其他擂台外围观看了几场对决。擂台上刀剑相交、火光迸溅,让他真正意识到,不老山招收弟子的规矩虽然不合情理,可这一届的弟子修为普遍都及高。
这一下午他看了十数场对决,其中便出现了四个化玄中期之人,甚至连化玄后期之人都有两名,这让他心下有些忐忑,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时至傍晚,日薄西山,俞天青依旧没有等到自己的对手,看来要等到不老山终止招生那一天了……
他的背影孤独,在慕色下越拉越长,消失在小道尽头……
熏黄的暮光在不老山的密林中穿梭不见,然后在东方的山头上渐行渐远,黑夜再次来临。
俞天青盘膝坐在昨夜就寝的卧榻上,随着他修为运转,其身体内传来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是他奋力运转体内玄气冲击任督二脉玄关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外人感受不到,唯有他自己感受最为清晰。
许久,他咬牙忍受着筋脉拉伸膨胀引发的剧痛,额首布满了汗珠,脸色一片苍白。
夜里,他梦见自己血淋淋站在一片鸿野之中,原野尸横遍野,红翎剑嗜血愈发殷红……
第二天一早,俞天青鬼使神差地洗漱着,脸色苍白,他从木盆里抽出被洗得发白的双手喃喃了一声,“我还算是好人麽?”
“感觉宗门给我的印象不算好,这深山老林也太普通了……”候玉颖站在他身旁,并未听见他的嘀咕,只是神情似乎有些不悦。
“听说我们考核完后要经过一处传送阵,通过传送阵到达之地,才是不老山宗门真实存在……那里有五座主峰高耸入云,在五峰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神像,弟子进了宗门后,大抵会选择在那神像神辉照耀下修行……”
俞天青友好地笑着,将从林之聪那里打听过来的一些讲给了她,使得她听完后不再失落,而是有点小期待的样子。
俞天青这里同样充满了期待,可立刻他又皱起了眉头,时间只剩最后几天了,岁尘峰擂台这里……老鬼不会只给了他令牌吧?如果轮空,依照宗门的规定便是考核失败。
他满怀期待又等了一天。这两天里,其他峰的擂台这里已有不少人通过考核被宗门师兄带去宗门之地,也有不少人黯然离去,这是那些修为不济的弟子,也有一些是运气极差碰到了实力刚好足以打败自己的对手,看着他们充满不甘的眼眸,俞天青心中未免同情,也有些无奈。
第三天、第四天……
俞天青这里,已然等待了整整六天,直至这天天色昏黄,岁尘峰擂台这里才断断续续来了四个人,看着他们前来,俞天青这里如释重负。
“咳咳……”今年负责考核的长老是一名头戴富冠身形臃肿的老者,这老者约莫六十左右的样子,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肃静!据我所知,你们五个的确是今年岁尘峰这里所有的待考弟子,所以……现在可以抽签了。”
众人听到这里一阵无语,都有一种骂娘的冲动,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将有一人轮空麽?俞天青则暗中笑了一声——这老鬼果然不靠谱。
抽签不准运转修为,更无法使用术法、秘宝,俞天青轻呼了一口气,一号签应该不是轮空。
果然,结果出来了:俞天青的对手是一名身形瘦削的翩翩公子,而另外一对是一名身材矮小看上去年岁较小的富家少年与一个身材略显魁梧的少年。
四个人互看了一眼,然后目光齐刷刷停留在五人之中那名“幸运儿”身上。
“为什么是我?”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他手握着无字竹签微微发抖,“为什么是我,这不公平!”
“天底下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一切只是天意。天意如此,你不幸轮空,是与我不老山无缘,缘起缘灭,你走吧……”那名长老衣袖一甩,有一股浓雾出现包裹在那名少年身上就要席卷着他送出不老山考核之地。
就在这时,那少年呵呵笑了一声,随着他笑声湮灭,再看之时,其双眼通红似充满了不甘,同时更有一柄秀剑出现,硬生生从那浓雾中刺了出来……
“我才是五人之中最强的!什么缘起缘灭,可笑至极!”他狂笑着,身上血色玄气出现,狂吼的同时,硬生生脱离了浓雾的包裹再次出现在擂台外围!同时他的目光充满杀戮之意,停留在众人身上!
俞天青心中一惊,身上白行经悄然运行,这是一名化玄后期大圆满的青年高手!
就在这时……
天地骤然一暗!仿佛有一片乌云席卷而来遮挡了西下的落日!
随着这变化出现的,是一道冥冥中带者浩然正气,带着无边天道威严的呵斥:
“放肆!”
随着这一声呵斥,那名青年前扑的动作停滞在了半空,仿佛时空在此产生了定格!
俞天青一惊,抬头望向西方,那声音来源处。只见这蓝天之上,有一个硕大无比的葫芦宝瓶疾驰而来,这葫芦宝瓶如同洪荒猛兽遮天蔽日!在这宝瓶四周有七彩祥云环绕,有一位老者手执拂尘仙风道骨坐在那宝瓶之上,丹凤眼,鹤发童颜,如同民间传说里那些追云逐日的得道神仙!
此刻这广场里依旧人山人海,也有不少人正在擂台上彼此对决陷入僵局,可老者的出现太过惊艳,瞬间吸引了众人,使得这些新人无不终止交戈,举头望向了西方这里,这硕大的葫芦宝瓶上。
“天啊!这就是不老山祖师爷麽?这也太强了吧!”
“不老山新人弟子……拜见祖师爷!”
“得见祖师爷一面,不枉此行!”
新人弟子这里,有很多人肃然起敬,哪怕是负责考核的长老、师兄们也都愕然,然而接下来那名老者的话语顿时让众人哑然:
“轮空与否已是天意,天意难违汝且不知,还想暴起伤人?!!”
“你这心态,配进岁尘峰修行?!配做我独孤最强的徒儿?!”
[努力活着是夹在出生到死亡之间的真正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