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打扰到您家的孩子吗?”徐菲有些惴惴不安,想到可能会遇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同龄人,便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慌乱。他想要拒绝,但又担心伤害到庚清淑的热情,不自觉有些乱了分寸。
只是在徐菲的话音落在庚清淑耳中之后,她便不由得脸色有些黯然:“我的孩子……随我丈夫去了国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离婚好多年了……怎么样,要不要来考虑陪陪我这个‘孤寡老人’?”
徐菲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随意竟然勾起了庚清淑不好的回忆,心中愈发地感觉到一痕愧疚,而他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心中规划出了自己的那一片禁区。钟颖如是这样,庚清淑如此,徐菲其实也无法免俗。
关于自己的父母,关于那一场火灾,一切的事情都成为了徐菲心里难以诉说的疼痛,他少年时代便如同别人眼中的怪物,一举一动都成为非议的对象。若是如今养成了这样脆弱敏感的性格,也多半要归咎到少年时代的经历。这些徐菲并未和庚清淑说起,但是庚清淑却能从中猜想到一二,给予徐菲多一些的关怀,其实也是对自己过去不能言说秘密的解脱和释然。徐菲或许也猜测到了这一点,就没有再继续推脱,而是应承了下来。
从庚清淑的办公室离开,徐菲回到宿舍换了新的校服之后便去往了教室,恰好赶上了今天的最后一堂语文课。任语文课的是一位年轻的男性教师,姓张,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短发寸头,让他显得神采奕奕。
张老师应当对整个班级并不熟悉,否则的话定然会发现突然冒出来的徐菲。而徐菲坐在中间位置,个子并不高,低调起来倒是也十分符合他的性格。只是徐菲不愿意引人注意,却并不代表没有人注意到他,在他刚刚走入到这教室里的时候,钟颖如、方寒和林茵的目光先后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寒冲着徐菲笑了一下,后者也礼貌回应,不过方寒却从中读出了一丝的疏离,心中不免有些落寞。而这一切仿佛都在林茵的预料之中,她只是瞥了一眼徐菲,便又专注于手上的书本了。自从上一次送钟颖如回家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遇到过那只披着红棉坎肩的鬼,慢慢地也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正常生活。唯独徐菲那一次拒绝她的告白,让本来逐渐亲密的两个人变得疏离起来。此时的钟颖如也不过停下了与周围女生的交谈,注视了徐菲片刻,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徐菲却没有将他的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只是心中惦念着放学后与庚清淑的约定。直到漫长的四十五分钟过去,徐菲不待张老师收拾东西先行离开,便匆匆去到了和庚清淑约定的地方。
徐菲撑着伞,和庚清淑默默地走在了一起,雨势渐渐地小了,两个人的身影在操场上清晰映出,慢慢地走过。林茵和方寒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身影逐渐消失的徐菲和庚清淑,不由得一同皱起了眉头。
徐菲不知晓林茵和方寒是如何去想,因为他已经决心要和他们两个人分道扬镳。现在想起来或许也会后悔当时的冲动,但是当他体味到此时此刻的平和与温暖的时候,那一丝丝的悔过便又淡了。
车子缓缓驶出了车库。庚清淑一边与徐菲时断时续地说着话,将车子驶入到了庭林市的市区。徐菲渐渐地感觉到周围一切变得陌生了起来,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路过的人们表情很冷漠,彼此不在意着,却又滋生着自私的欲望。或许就是这欲望驱动了这工厂一般的城市运作着,迎来了一个个相同的日出。
徐菲胡思乱想着,却忽的感觉车子停了。他朝着车窗外望去,发现了数排林立的公寓,四周满是苍翠的树木掩映,仿佛走入其中便来到了另一个和平的世界一样。紧闭的大门被门卫操控着打开,庚清淑将车子驶入到了公寓区的地下车库,两个人这才下车去到了庚清淑的家里。
这里公寓群的房间都并不大,不到一百五十平米的房间布局简单,显得极为温馨。徐菲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庚清淑熟练地系上围裙。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许久没有下厨了。”
话音落下,庚清淑便转头去到了厨房,。不多时,厨房里便冒出了一阵阵烟火的气息,咳嗽声不断传来,好似要把徐菲的心也给一同揪起。徐菲细细地嗅着,辛辣的气味和菜肴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让他一阵阵恍惚,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再有这样的感觉了?三四年以来,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不与人交流……但是,无论如何,孤僻的日子从现在开始结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里有着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此时他忽然懂得了,正是因为这条裂缝,才能够让温暖的阳光照进来。
趁着庚清淑在厨房忙碌,徐菲便随意地打量起这房间的四周环境起来。棕黄色的沙发不过两三米宽,一台不大的液晶电视挂在墙上,除了厨房以外的三间房屋都应该算是卧室。只是,主卧和另一间客卧的房门都打开着,唯独偏对着徐菲的一件客卧却紧闭着房门。虽然知道这样十分不礼貌,但是徐菲却按捺不住好奇心,当他缓缓站起靠近那间房的时候,庚清淑却端着两盘升腾着热气的菜肴快步走出来了。
“饭好啦……”庚清淑的脸上似乎洋溢着特别的笑容,对徐菲的语气也愈发地不像一位校长亦或是教师。这样的感觉对于徐菲来说十分陌生,可他却并不排斥。
庚清淑忽的看见徐菲正站在离那间紧闭着门的房间门口,脸色有些僵硬,随后便柔和了下来,只是分明不那么开心了:“那是我女儿的房间……”
“女儿?您有两个孩子吗?”徐菲不由得感觉到疑惑。
“是啊……”庚清淑勉强一笑,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但是此时徐菲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有些晚了,他触碰到了庚清淑心里的裂缝,此时涌入的不再是阳光,而是回忆的散乱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