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安想,今晚怕是要委曲某人,回到房间见纪未眠还坐在木凳上,应该还麻着,想了想说到,“今晚你睡沙发。”然后长腿一迈,走到床边躺下看报纸。
纪未眠看着盛亦安有些微愣,但随即眼底就恢复一片淡然,小心翼翼的移至沙发边,然后舒服的躺下,背对着某人睡去。
盛亦安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其实他本可以自己去睡沙发的,但他对她没必要这样。
大婚那日,奶奶守在门外,他不得不回到婚房,他看到纪未眠已经换下礼服,穿着日常的衣服沿着床侧沉沉入睡,她一定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关系,所幸他也没那兴趣,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后果就是那沙发太窄太短,弄得他第二天腰酸背痛,更弄得老夫人遐想菲菲,暧昧的眼光在夫妻二人身上转悠。
她身板小,沙发刚好适合她,嗯,这么一想,盛亦安便能心安入睡了。
其实纪未眠的睡眠特别不好,尤其是近段日子,半夜惊醒总是精神恍惚。
后果就是睡到半夜一翻身就滚下沙发。她懒得动,还很迷糊,意识里是要起来的,但实在是不想,索性就这个姿势睡在地上。
可能她忘了房间里还有盛亦安。
她摔下来的动响不小,硬是将盛亦安从睡梦中吵醒,何时受过这么大的惊扰?可那声音太近了,于是盛亦安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个人,灯一开才发现沙发上空空如也。好吧,他应该猜到了,灯灭,继续入睡。
不到十秒,床上的人翻身而下,准备将某只拎上沙发,结果借着夜色,他看着地上的人,她也有所察觉,抬眼看他,那双黑溜溜的大眼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是神智不清。
盛亦安神色慵倦,眼前人无辜的脸像极了他小时候养的那只橘猫,又懒又傻。
“不起来等着我抱你?”盛少爷语气散漫,整句话也没起伏,落在纪未眠耳里还算顺耳。
收回目光,她懒懒的支起身子,盛亦安已经回到床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盛亦安这么顺从,她秃自笑了笑,翻上沙发,才好好躺下。
因为交接工作的原因,纪未眠的办公桌临时安排在了盛亦安的办公室。尽管纪未眠已经很控制自己,但不断的哈欠依旧引起了盛亦安的注意。
趁着午饭时间才得空自己去泡杯咖啡,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失眠,她有些力不从心,盛亦安回来,意味着她的生活被打乱,意味着宋笙也回来了。
宋笙啊,纪未眠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不要乱想。
“纪副总。”男子拿着杯子到茶水间。
“嗯。”她淡淡回应,是言清。
“您还是这样吗?”作为特助,他多少知道一点她的状况,近来的时间总是精神不好,却越逼着自己用咖啡让自己清醒一些来工作。
纪未眠又接了一点水,“不碍事的。”
“有时间的话,您应该去看看,身体重要。”纪未眠本来就不严,和两位助理能说一些工作之外的话,所以言清才劝道。
她嘴角微弯,“知道,谢谢。”
言清知道她又在敷衍,但没办法,他不能越距。
好在晚上随盛亦安应酬开车回来的路上,盛亦安自己问了起来,“把你安排给纪未眠,不是只管工作的,一个执行人都无精打采,特助是不是失职?”
言清好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盛总是发现了纪总精神不好的事。
回道,“纪副总这几天总是感到疲惫,而且白天在办公室咖啡量都是平时的两倍,她很忙,但又不能独自去歇息只是偶尔午间用餐时,不去用餐在办公室小歇,后来无意间问起,才知道副总半夜醒来,毫无头绪,便会迎来大半夜的失眠,所以第二天便靠咖啡来提神。”
盛亦安静静听完后,“看过医生吗?”
“提过的,但副总拒绝了,说只是失眠而已,不用请医生。”顿了顿,又说到,“盛总,你也知道,夫人的性格,对自己的身体太敷衍,这些事都不放在心上。”言外之意是您和她是夫妻,怎么说也得劝劝。
盛亦安没再说话,转头视线看向窗外。
纪未眠挑了个日子去看老教授,是在大学给予她很多帮助的老人,甚至现在也帮了她很多。
离开后,老教授身边走过来一个男人,“教授,谢谢你。”
“宋笙啊,未眠是个好女孩,可如今她已身为人妻,你做这么多又是何必?”教授心生疼惜,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又怎么忍心看他们成了现在的局面?
“怪我没珍惜,所以我在想办法弥补。”
那个女孩,呆在他身边十年之久,如今繁华落尽,行如陌生,叫他如何放下?
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哦,纪未眠,纪未眠,记得很久以前,她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是啊,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
日子过得将就,但唯一不好的是这些天留在老宅,她就得天天睡沙发。奶奶年纪大了,恰逢盛亦安又回来可以长期陪在奶奶身边,所以两人也没理由搬出去。
不幸的是,某天回来,房间里的沙发也不见了,纪未眠看着盛亦安,对方也看着她,很明显是老夫人做的。
“奶奶是不是知道我们……”关系是假的?纪未眠问他。
盛亦安拿着杯水靠在落地窗边,随口应到,“她一直都不相信我们。”
“………”那何不挑明?
“纪未眠。”他突然叫她。
“嗯?”
男人拿着水穿过房间,然后开门,“跟我下来。”
盛亦安这个人什么都一副淡淡的样子,说话也是,态度也是,你根本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她跟着他下楼,他让她坐在沙发上。她不解,看着他,“做什么?”
盛亦安将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在纪未眠身前半俯下身,双手撑在她两侧的背靠沙发上,看着她,一双勾人的凤眼懒懒的,语气散漫,“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奶奶一把年纪了,我不想让她多想,你觉得呢?”
纪未眠很淡定,神色平静,很听话,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吻便落了下来,不是情人间的吻,只是他的唇贴在她嘴角。他们真正吻过是在一年前那场婚礼上,他的吻很炽热。
下一刻老夫人便从大门进来,看到客厅这一幕。
身材修长的男人弯着腰,将沙发里的女人圈起来,唇角相贴,很温柔。
她笑了笑,退开身。
余光瞥见奶奶离开后,盛亦安才起身,纪未眠坐在沙发上,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走到卫生间去。
回到房间,盛亦安已经在地上打好了地铺,人在浴室洗澡。
她很自觉的选择了地上。
盛亦安出来时,房间只留了一盏床灯,看到了地上睡着的人,眉头微挑,倒也没管她。
纪未眠很累,但却睡不着,她脑子很乱。
她见到宋笙了。
那个以前总是欺负她的人,那个以前总是逗她开心的人,那个她陪伴了十年之久的人。
她去拜访教授的路上,没有开车,走在人行道,宋笙就开着车和她一样的速度行驶着,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纪未眠侧头去看车主,这一眼,仿佛潮水一下涌上心头,闷得她想逃,而她也真的逃了,她用力跑,心突然就像撕裂了一般,疼上喉咙。
宋笙没有追上她,了解她的性子,宋笙停了车。
不想见就不见吧。
纪未眠,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啊。
盛亦安真正见到纪未眠失眠是一个晚上。
那天夜里,纪未眠又梦到以前,“唔”的一声醒过来,大口的踹气却惊醒了床上刚入眠不久的人。盛亦安在黑夜里看着地上的人,她气息平稳后单手撑着起来,揉着额头。
意识到自己下半夜都会很清醒,她坐了会儿,轻声起身,离开房间。
盛亦安听见微弱的关门声,没有动。
难道以前失眠也是这样,无休无止的清醒?
终于一次意外结束了两人的陌生状态。
盛亦安是被一阵咳嗽声吵醒的,眉头拧起,他觉得回平城后自己真的睡得特别不安稳。
那咳嗽声很隐忍,可以听出,很难受。盛亦安看向地上的人,虽有被子铺在地上,薄毯盖在身上,可那女人还是蜷缩成一团,很冷?
盛亦安想到了什么,神色恹恹的,下床抱起地上的人放在他躺的位置,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纪未眠,纪未眠?”他试图唤醒她的意识,但好像她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很不好。
不能叫私人医生,否则会惊醒奶奶,盛亦安看着床上咳嗽不止的人,抱起开车去医院。
在医院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纪未眠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她闭了闭眼,她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个人。
下班后,纪未眠依旧没开车,沿着人行道走,如果不出意料的话。
果然,身边不紧不慢的跟了辆车,走了一段路后,纪未眠停下脚步,侧身,目光与车内的人对视。
“上车。”宋笙对她笑笑。
车辆是驶向盛家的,车内坐前排的男女谁也没开口,气氛变得很压抑,如若回到以前,两个人早就话语连珠了。
宋笙最终开口,语气漫不经心,“盛亦安对你不好。”
“没关系。”纪未眠以淡淡的口吻回他。
“他不爱你。”
“我不在乎。”
沉默了一会儿,宋笙道,“你也不爱他。”
纪未眠只是微微弯唇,“宋先生还能猜透我的心思不成?”
“不能,但是见过你爱一个的模样。”
见过她的那份喜欢,可是现在他找不到了,好难过。
“………”纪未眠抿唇,笑着开口,“以前学不会收敛,现在倒学会了,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就好了。”
“未眠……”他轻声唤她。
“宋先生,”她截住他的话,“这次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说完,细腿一迈便出了车门,关上门,姿态优雅的离开。
宋笙靠在背椅上,轻轻闭上眼。
谈完之后,纪未眠除了头有点晕,其余的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问这个美丽的女子何为会边走边流泪呢?
因为心,正在一点一点被吞噬。
不是没有感觉,这是这种感觉太浅,浅得让她害怕。
记得14岁那年,她遇见他,是真的遇见了那么多年以来的阳光。
记得17岁那年,她有意在他面前说她喜欢他,他无动于衷,女朋友换了又换。
记得20岁那年,他父亲与世长辞,她说要陪他一辈子,被他狠心推开说:我从来都不喜欢你,她的心开始掉落。
记得22岁那年,她在国外参加一场盛宴,会场碰到他,满心欢喜却因他与身旁人的甜蜜与对她的冷漠瞬间吹散。于是她开始远离他的生活。
记得24岁那年,她的未婚夫得知宋笙原来喜欢她,于是她与他断了所有关系,他说:纪未眠,我真的,不该那么早喜欢你,根本就不该喜欢你。
他们长达十年的情愫,后来都变得面目全非。
纪未眠走了一会儿,淡淡的弯着嘴角,如果不是宋笙,她真的不会遇见那一束阳光,从此照亮她的人生。
每每想起那段青葱岁月,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和盛亦安结婚后,她独住,不再关注任何人的消息,作为一个商人,她在报纸和电视看到做多的就是自己的先生和宋笙。
每晚入梦时,才发现,梦中最常见的那个人竟不是宋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