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姥姥的故事》 第34章 小时候（四十）

    小时候（四十）

    哑巴

    鬼子疯了！

    抓不住丫头可以慢慢抓，丢了哑巴，松下丸却无法交代！梅机关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由开始的客气问询，到后几天的严厉斥责！

    当三具保护哑巴的鬼子尸体抬到他面前时，他几乎疯了！

    “滚！都滚！找不到他，你们一个也别回来！”

    于是，鬼子和伪军分成十几股分队，向着丫头消失的方向撒下网去。

    丫头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一枪打死哑巴，也许是因为哑巴还残余的一丝人性吧。

    她驱赶着他翻山越岭，出林入林，偶尔停留歇脚，丫头还要散发意识，注意倾听，他们几次成功的躲过了搜索，有一次鬼子几乎是和他们擦肩而过:

    一只山斑鸠，抖抖羽毛在地上啄食着，深山老林，罕有人至，这是它们的家园。走到丫头躲藏的槭树下，突然“噗噗”的叫了起来！丫头将保险打开，指着哑巴的太阳穴，一动也不动。鬼子迅速包围过来。“噗噗”后面飞起了另一只斑鸠。鬼子垂下枪头，继续向前去了。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乳白色的山雾时隐时现，山林深处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偶尔的野鸟啼叫好像要唤醒山林之夜。两个人在槭树下，现在，轮到哑巴细细的观察丫头了:

    一个有着丰富的山林作战经验的人，一个比传闻中更出色的人，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女人，而且，是个小女人……

    哑巴明白，输就是输了，输在女人手上没有什么好后悔好抱怨的。

    他又忽的想起在北海道时，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他在山崖上找到了一只不听话的羊！

    唯美的月光洒在一块虎牙式的尖崖上，上面有一只雪白的绵羊，也洒在哑巴的身上。如果，此时有位摄影家在这里，一定会拍出举世瞩目的佳作！

    一群羊就差了这一只！妈妈在不远处看着他，看着羊群。

    不知道为什么，它在奔跑躲藏，哑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被猛兽的唇吻到了颈部。他迅速的拔出腰里的丸五鱼刀，这是爸爸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身后，一只北海道狼一步步的走了出来，它和哑巴一样，也是北海道冰原的主人。它体型中等、匀称，四肢修长，粗大的足趾看得出它善于快速奔跑，这是一只独狼！

    它在盯着他，目光冰冷而沉稳，它在等他离开，好去享受美味的晚餐。

    冰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比胆量，比力量，比本领，比毅力……

    最终比拼的是对生命的坚持！

    哑巴是个狠人，他恶狠狠的盯着狼，慢慢挥舞着手中的鱼刀，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狼他的不放弃！

    对立，对视，时间好像凝固成了一块黄油！啪嗒啪嗒，14岁的哑巴流汗了，他瘦小的身体打消了狼的犹豫，它露出獠牙，扑了上来……

    啊——妈妈尖厉的惊叫声响彻夜空！

    他被狼扑倒在身下，狼的涎水滴到他脸上，腥臭无比，他持刀的右手被狼爪压住抬不起来，狼狠狠地向他脖子咬下来，哑巴闭上了眼睛。

    ……

    嗷——狼突然嚎叫起来，爪子略微松了一下，哑巴睁开眼，看到妈妈趴在狼背上，咬着狼的脖颈！

    狼一个翻滚，把妈妈甩到一旁，然后，哑巴，分明，看到，狼扑向妈妈，咬住了她的喉咙，瞬间妈妈眼里涌出的泪水是哀求是爱是对生之留恋……

    啊——哑巴的兽性被点燃了，他跳起来，把鱼刀一次又一次插进了狼的身体里……

    回到渔村，血迹斑斑的哑巴拖着妈妈和狼的尸体，身后是一群羊，村口等候他的是两个衣冠楚楚的外人。

    后来他知道，他们是梅机关派来的人，他没有多想就跟他们走了。

    那里，已经生无可恋！

    想到这，他的眼里溢满泪水，那是对妈妈的爱和想念……

    不能认输啊，不能！哑巴抹去泪水，恢复了冰冷和平静，闭上眼睛，他在思索。

    天亮了，两个人好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对视了一眼，又开始了穿山越岭！

    下午二时，是人一天中最疲倦的时刻。哑巴举起绑着的手腕，伸了个懒腰，突然，他一个转身，踢掉了丫头手中的枪，然后，向着坡下的灌木丛跳了下去……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甚至是生死豪赌！哑巴跳下去的地方，底下是一个叫做百丈崖的断崖，他在树丛间滑行了不多久，一阵剧痛袭来，然后就被崖边一根粗壮的枯枝挂到了悬崖上！

    丫头找回了枪，溜了下来，她拼命把吊着的哑巴拉了上来，然后，看到了哑巴肚子上的一个血窟窿！

    丫头看着哑巴，眼里有怜悯有愤怒有说不清的东西，还有一绺泪水……

    “妈妈，妈妈”哑巴无神的眼睛望着丫头，嘴子分明的咕哝着……

    丫头想用手捂住他肚子上的血，但是，没有用……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他分明在哼着一个调子，眼里的温柔，是属于婴儿的，哑巴看着丫头，去了，重回妈妈的怀里……

    多少年后，收音机里的一首歌唤醒了我姥姥沉睡已久的记忆，她第一次知道了哑巴哼的是什么:

    呀连，索兰索兰索兰索兰，咳，咳咳！

    你去问五谷神，鲱鱼群可曾到来，处处的五谷神，都说没有音讯！

    巧依呀沙吔哩呀沙喏使劲拉呀，咳使劲拉，使劲拉！

    你如果听到了海鸥的歌唱，怎舍得扔下渔船，离开大海洋！

    巧依呀沙吔哩呀沙喏使劲拉呀，咳使劲拉，使劲拉！

    请你呀来游逛，余市是个好地方，海上滚滚翻腾那金黄的波浪！

    巧依呀沙吔哩呀沙喏使劲拉呀，咳使劲拉，使劲拉！

    海鸥呀，海鸥呵，假如你也会说话，我们的音讯由你来传送！

    巧依呀沙吔哩呀沙喏使劲拉呀，咳使劲拉，使劲拉！

    注:《索兰调》现在译作《拉网小调》是一首日本北海道民歌，胡松华、蒋大为等歌唱家都曾经要唱过这首歌。

    2018623早在去潍坊欢乐海的大巴车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