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情不经意地又朝那个办公室望去,那里还是“人去楼空”,好些天没有看见王俊杰了,真有些不习惯。
最近公司里流言四起,说太子爷王俊杰成功上位,跻身最高管理层了,名堂还很响亮,叫什么首席执行官,也叫ceo。中国自古争权夺位历来如此,五千年不变的定律,那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流言又说,董事长夫人李嫣然败北了,被“流放”英国和小儿子王俊铠一起生活,美曰其名“陪读”。
夏雨情将这些无聊的谈资归类为流言,那是其中真真假假本来就难以分辨,当然这些也不全失真,王俊杰当上了ceo就是真真切切的,公司网页上有人事任免公告的。
这到底还是家族企业的一个通病,正因为如此,夏雨情婉拒了张扬再次抛出的“绣球”,一来她真不想再进入张扬,掺和张家乃至张扬的任何是非了;二是她很喜欢目前的这份工作,还有工作状态,虽然少了王俊杰的“志同道合”和灰色幽默。
“喂,想什么呢?”王俊杰打地底下冒出来的一声吆喝,着实把夏雨情吓到了。
看着嬉皮笑脸,还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夏雨情气不打一处来,“无情无义的家伙,你还是团成球,滚回你的六十九层去吧,这里不欢迎抛弃革命同志的人。”
王俊杰笑得更大了,他明白她在怪他一声不吭地离开设计部,这事着实自己做得不够义气,但是他还是很开心,至少在她心里还是有他这么一个朋友的。
“好啦,对不起,事发突然,来不及跟你说。改天请你吃大餐,再与你细说。今儿来呢,是还你东西的。”
王俊杰依旧眉开眼笑的,几日不见,脸上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看来,男人也是要经事才能长大,才能变得沉稳的。
夏雨情接过他递过来的档案袋,歪着头犹疑地看着他,她记得不曾借过什么东西给王俊杰啊,何来“还”这一说。
“真是你的东西,还你啊。我要去开会了,再打给你。”
话未说完,王俊杰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不见了踪影。
夏雨情打开一看,泛黄的相片,那张姥姥姥爷、还有舅舅和李嫣然的相片。
原来,相片被他拿走了。原来,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相信与否全在听的人罢了。原来,王俊杰不是那个她平日里认识的没心没肺的吊儿郎当公子哥,而她的前舅妈也真的是被撵走的,这张相片也莫名成了王家内部争斗的武器。
突然间,夏雨情美丽的心情莫名的晴转阴,是风雨来临前的烦闷和乌云密布。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悠扬而动人的旋律响起了,“喂。”
“夏雨情,是我,张映雪。我们见个面吧。”电话里的声音波浪不惊,平静得像一滩死水,却隐约带着几许的冰冷。
夏雨情有点恍惚,很是意外。张映雪要见她,为什么,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好,什么时候?”
“现在,我就在世纪楼下,你出来吧。”
世纪楼下,似乎一切都是有计划的,有备而来的,突如其来的约见让夏雨情措不及防。也是,张映雪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不容对方迟疑。
“好。”
夏雨情临时请了假,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又去见张家的人了。上一次张学勤见她,是要她救张映雪。这一次,张映雪见她,也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只是这其中的缘由让人猜不透。
车子离开了市区,在路上疾驰,两边的树木呼啸而过。
路的一边是连绵的山体,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坡。鲁迅先生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有了开山凿路的需要,于是,也就有了这条盘旋于山体之上的蜿蜒小路。
看着飞快闪过的树木,掠过窗外的陡坡,夏雨情不由的心生害怕,抓着扶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声音隐约有点抖。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张映雪没有看她,依旧平静而冰冷。
夏雨情心里直犯怵,似乎连身上的细胞都害怕了,“什么叫我们该去的地方?”
“夏雨情,你为什么要出现。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带给我什么样的伤害。因为你,朝阳哥不要我了;因为你,爸爸妈妈天天争吵,家不成家了;因为你,爸爸不再是原来的爸爸了,他还居然立了遗嘱,把他名下所有的股份都给了你,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在乎的是他心里全是你,全是你。”
张映雪越说越激动,脸上也早已泪流成河了,车子也不时偏离了车道。
原来,自己的出现带给了张映雪这么大的伤害。也是,本是众星拱月的她理应是顺顺利利走着她完美而令人羡慕的人生,都是因为自己,让她本来既定的人生轨道发生偏离。这些,夏雨情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更没有想到。
尘封的恩怨被揭开,受伤的不只是她,还有身旁伤心的张映雪。
原来,张学勤心中也还是有她的,居然把自己毕生奋斗得来的都给了她……
“你先不要激动,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出现会给你带来这么深的伤害,对不起,我也……”夏雨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安慰她。
“你住口。现在我病了,讽刺的是,命运居然安排我要接受你的施舍和怜悯,这是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我不允许自己身体里流的血也有你的存在,你已经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爱情,我是多么地讨厌你,怨恨你,绝不允许你再侵入我的身体,即使会死去,我也不同意。”
“好,好,这些都好商量,我们先把车停下来好不好。”夏雨情想尽快让张映雪冷静下来,把摇摇晃晃的车子停下来。
“既然我得不到朝阳哥,既然我要死了,那我也不能让你称心如意。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黄泉路上就让我陪你吧。”
张映雪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心一意只想和夏雨情同归于尽,让一切都随风。
车子仿佛飞起来了,夏雨情惊慌失措,寻找手机,拨打那串熟悉的号码,完全忘记了这一举动只会更加刺激张映雪。
“朝阳。”
“喂……”
张映雪疯狂地抢过手机,手一松,身子一倾斜,车子失控地驶离了路面,掉下了山坡。
幸好山上树木繁多,车子几经缓冲,终于停下来,翻转卡在了树与树之间。
夏雨情只觉得天旋地转的,感觉头上有热乎乎的物体在往下流,余光掠过旁边的张映雪,只见她整个人都撞在了车门上,头上脸上手上也是血迹斑斑,失去了意识。
夏雨情挣扎爬出车子,跌跌撞撞来到了车子另一边,她再一次证明了人的潜力在绝境时是无限放大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居然打开了车门,自己重重撞在地上后,又将张映雪拉出了车子,或者是重心不稳,或者是用力过度,夏雨情顿觉的头昏目眩,顷刻间摔倒了,不巧的是头也重重地撞在了石头上。
夏雨情努力地眨了眨眼皮,最后闭上了眼睛。
“情情呢?”夏涵心急如焚地赶来了。
林朝阳扶住腿脚发软的夏涵,“在里面,雨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医生说映雪的情况不能再等了,所以移植手术也一起做了。”
刚刚接通的电话里传来了张映雪的叫喊声,接着就是一阵尖叫声……直觉告诉他出事了。林朝阳马上报了警,警察利用了手机定位很快找到了两个晕迷的女孩。
“那就好,那就好。”夏涵极度忧心得到了稍稍的缓解,脸上的神情也平静也些许。
过度担心的夏涵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注视的眼光,自从她到来后,张学勤和罗秀芬的目光便没有片刻离开过,尤其是罗秀芬,伤心失神的她立马紧张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这个令她嫉妒了半辈子怨恨了半辈子的女人。
她,青春不再,昔日沉鱼落雁之貌平添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风韵犹存;她虽来自于风尘,却不是势利的女子,当初与张学勤分开也没要过一分钱;造化弄人,她走了错路,也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却依旧不怨天尤人,善良如初,支持夏雨情救自己的女儿。想到此,罗秀芬心中五味杂陈,只怪当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夏涵同样注意到罗秀芬了,当年的疾言厉色声声羞辱犹在耳畔,她把一张支票不屑地扔在自己身上的盛气凌人犹在眼前。二十多年了,她到变化不是很大,体积稍稍大了一圈,脸上多了几道岁月的皱纹,仅此而已。
她和她,谁也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会再见面。
她和她,就好像现时的韩国和朝鲜,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共同爱着同一个爱人,同样和这个男人有了女儿,她的女儿也正在救着她的女儿,却是各有各的骄傲,谁也不愿意迈开历史性的第一步。
“你来了。”张学勤轻声问,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坦然,眼眸深处却隐藏着挥不去也不愿挥去的深情。
夏涵微微点头,没有言语,转而继续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好像这样看着夏雨情就会走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翘首以盼的大门终于开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不过夏雨情和张映雪都需要密切观察,等稳定了再转普通病房。
手心里似乎微微有了颤抖,林朝阳欣喜万分,从前天一直守在医院,一秒也不敢离开,他太害怕了,当他知道夏雨情出事了,连车一同掉下山,他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当夏雨情在手术室抢救时,守在外面的他紧张得不敢说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活不成了。
他和她,不仅有了今生来世的约定,还深深地融入到了彼此的生命里,祸福相依。
林朝阳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整颗心都悬在嗓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心爱的人。
她,眼皮微微地动了,微微抬起,又轻轻合上,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睁开了眼睛,顿觉绷紧的脑仁仍是阵阵疼痛。
“你醒啦!”林朝阳喜极而泣,脸上挂着两行热泪,眼睛却笑得眯成了缝了。
还是那张帅气俊秀的脸,那张深深刻在心头的脸,掉下山崖的瞬间,她以为从此阴阳两相隔,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好似掉入了万丈深渊那样绝望而无助。
此时分,她又见到他了,真好。
世间所有的一切美好,都不如眼前陪伴在侧的他。
夏雨情浅浅一笑,抬起手来抚着他的脸庞,她想让这份美好变得更加真切。
林朝阳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她的眼泪,她的脸庞,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弄疼了她似的,然后,轻轻地吻了那两片娇嫩的花瓣。
他和她,不需要言语,却已经交流已深。
他和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再也容不起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