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街上却依旧繁华喧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点亮了都市的奢华,也遮住了星月的清辉,放肆地把变幻的色彩投向了远方的天幕。
林朝阳倚在车窗边,动作流畅的又点燃了一支烟,目光未曾一秒离开过“天涯共此时”的大门。
他在等她。
他是如此地了解夏雨情,善良如她,宁可自己独自流泪也不愿见他,又怎么舍得悄然离去呢?所以,她一定还在“天涯共此时”。
从不吸烟的他,自从和夏雨情分开后,却渐渐喜欢上吸烟了。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是麻痹自己,仿佛吸烟能让他心中的伤口不再流血,缓和心头的疼痛。
男人沉浸在淡淡的烟雾里,是那么的迷蒙,眼角似乎挂着泛光的潮湿的晶莹。
是的,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依旧带不走林朝阳心头的忧伤和苦痛。看着陆陆续续走出门外的人们,林朝阳站直身子,随手扔下了香烟,一只脚用力的踩了踩,眼睛好像睁得更大了,寻寻觅觅。
那年,在a大情侣路的邂逅,一眼万年,就此注定了一生的牵绊。而自那时起,等待与寻觅,也似乎成了林朝阳的习惯,就如同夏雨情一样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孤寂。
重逢前如此,分手后亦如此。
终于,她出来了。
不,不是她,是他们。秦海扶着夏雨情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了。
她喝醉了?
她喝醉了!
此刻,林朝阳顿感锥心之痛,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快步走过去。
看到了林朝阳走近了,秦海颇感意外,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安慰,扶住了夏雨情,也停下了脚步。
“让我来吧。”林朝阳以不容置疑和不容商量的语气表明了态度,像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虽与秦海交情不深,但他知道秦海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看到他的雨情靠在别的男人的怀里。
她是他的雨情,无论未来如何,永远都是。就如他是属于夏雨情的一样,也会一直都只属于她的。
说话间,林朝阳伸手将夏雨情带入了怀中。
秦海没有说话,也没有推拒,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夏雨情买醉只能是一时之计,那只不过“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罢了,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能治好她伤心的眼泪,让她彻底走出情伤。
俗语也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林朝阳轻轻点头示意感谢,之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怀中的女人,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她的美梦似的,便大步向着路对面的车子走去。
很快,车子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朝阳,不要走……”
“不要走,朝阳。”
夏雨情躺在林朝阳的怀里,不停地说着梦话,眼角还不时留下了晶莹的泪水。
林朝阳热泪盈眶,温柔地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伸手掖了掖被角,脸庞抵着她的发心,看着睡不安稳的夏雨情,心疼不已地自言自语起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要怎么做你会才少难过一点点,快乐一点点呢?”
林朝阳犹如跌入了黑暗的无底洞里,无论怎么努力往上爬都无济于事,仿佛底下有一只巨大的黑手不停地将他往深渊里拉扯。
一边是妈妈的性命之忧,一边是心爱女人的饱受折磨,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哪有孰轻孰重之分。老天爷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硬生生地逼迫他在妈妈和夏雨情之间做出选择,这无疑让他陷入两难,痛不欲生。
也许是闻着熟悉的体香,夏雨情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深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真正地睡了,稳稳地睡了。
不错,林朝阳身上淡雅的体香和温暖的怀抱深深的吸引着夏雨情,让她留恋忘返。
看着夏雨情像一只乖巧的小绵羊在自己的怀里安静地睡下了,林朝阳脸上的愁云惨雾也终于散了些许,眼眸深处也掠过一缕笑意,那笑意很浅,一闪即过。
因为,过了今晚,他或许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给她依靠,给她温暖,陪伴她了。
他不敢想象,往后的每一个没有她的日子,他将如何走过。那感觉,应该就像植物没有了阳光,鱼儿没有了水。所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不是吗?
黑暗里,林朝阳抱着怀里的人儿,心头盘有千千结,千结万结解不开,而每一个结都只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夏雨情。
窗外的阳光慵懒地溜进来,洒在地上,洒在床上,洒在身上,夏雨情顿觉身上暖洋洋的,不由地抬手挡了挡略耀眼的光芒,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林朝阳给她过了第一个生日,让她第一次感受到陪伴的美好。
这里,林朝阳陪她一起守岁,让她觉得过年是一件值得期待事儿。
这里,林朝阳和她一起畅想未来,遥想他和她一起慢慢地变老。
……
她对这儿太熟悉了,可是她怎么来的这里呢?
夏雨情揉了揉太阳穴,拼命地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在酒吧,他和她见面了,然后她喝酒了,再然后……真的断片了。
清风拂来,仿佛吹醒了朦胧的她。
夏雨情眼睛一亮,依稀记得昨晚他抱着她,抚摸着她,还一直温柔地深情地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他!
昨夜,一直陪伴着她的,不是别人,是她一见倾心的林朝阳。
夏雨情环视四周,却发现屋里明亮几净,简约而温馨,所有物件的格调和摆设全是按照她的喜爱来布置的。
原来,之前林朝阳有段时间没有带她来这里,说是要给她制造惊喜,为的就是重新装饰和布置房子。
如今,却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想到这里,夏雨情不禁又掉下了不争气的眼泪了。她发现,自从遇见了林朝阳,她就变脆弱了,也爱哭了,尤其是这几个月里,掉了何止一公升眼泪。
不经意的,余光掠过床头柜时,那里有一纸留言:
雨情,你放心休息吧,我跟阿姨蔡珩打过招呼了,也替你跟公司请假了。
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记住,‘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永远的朝阳
这下,夏雨情哭得更厉害了,眼泪简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往下流。
也许是夏雨情哭得太投入,太尽情了,手里的信笺不小心地溜走了,正当她想低身捡起,眼光扫过床头柜边沿时,却发现未完全合上的抽屉里躺着一叠后后的厚厚的画纸。
那是一张张素描画,而每一幅画画的都是她:等公车的她,挤地铁的她,走在路上的她,撑着雨伞的她,咖啡店里的她,走出世纪大厦的她,走进“幸福里”的她,夜里坐在窗边的她,失意的她,难过的她,流泪的她,还有昨夜“天涯共此时”的她,歌唱的她,喝醉的她,睡着的她……
多得看不过来,数不过来。就好像是一张张有声相片,生动地记录着夏雨情日常的点点滴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知道林朝阳会画画,却不知画得如此之好,眼前的每一张画像都栩栩如生,仿佛就像镜子里的自己一般真实。
原来,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不曾离开过,默默地静静地守护着她。
多少次,她慢步在街上,一路散落着失意,他开着车子缓缓地远远地跟着,留下那心疼的车轮印记。
多少次,她匆忙跑进地铁口,他亦一路跟着进了地铁,在熙熙攘攘的车厢里远远地注视着她。
多少次,她下班时分,他已早早躲在世纪大厦的转角处,默默地等候她的出现。
多少次,她倚坐在窗边望着星辰闪烁的夜空,他又点燃一只烟,靠车而立,直到那扇窗户暗了下来,直至夜已深人已寐,却依旧迟迟不愿离去,任凭如水的夜风凉凉地洒在身上。
还记得那次下雨,还在会议中的林朝阳不经意地掠过落地窗外的雨,毫不犹豫地扔下手中的案头资料,撒腿冲出了会议室,留下了律所里的一片哗然和茫然。
一路开车来到了世纪大厦,却迟迟不见那萦绕在心头的倩影,眼见华灯已初上,设计部楼层也暗了,林朝阳心中万分焦急,他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心不在焉的,时常丢三落四,照顾不好自己。
他来不及思考,启动了车子,在雨中寻觅。
忽然,一个熟悉的丽影映入了眼帘。
是她,她躲进了站台,远远地,那身影依旧那么风采卓然。
她到底站了多久,怎么眼看着一辆辆公交车从自己身旁开过,却迟迟不上车,车轮转动时还不时溅起了水花,洒在她那在风中跳跃的裙边上。
眼前的一幕,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令人心伤。
他和她,都想起了一年前的雨中重逢了。
此时分,时光仿佛倒退了,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场雨。雨依旧淅淅沥沥,沙沙作响,站台上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可她却迟迟等不到他的意外出现。
看着立在风雨中恍惚的她,林朝阳心疼不已,痛及发梢。
是他,挥了无情剑,斩了自己那“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情丝,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他却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朝阳把车子靠边停下来,撑着伞走到了旁边一家便利店,好像在和里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不久便看见一位工作人员走了出来。
夏雨情接过便利店工作人员手中的伞,努力挤出笑意答谢,才发现原来夜幕已经降临了,自己在风中站了这么久了,于是,撑开伞,迈开僵硬了的步伐,扶着站台广告屏风,走进了雨中。
夏雨情不知道,当她撑着伞走在雨中时,林朝阳也悄悄地跟着,任由风雨吹打在身上,似乎只有这样,心头上的疼痛才能减少半分。
泪已湿巾,夏雨情明白了,原来雨伞是林朝阳的,怪不得第二天还伞时工作人员说雨伞不是店里的,是一位先生给的,为此她还疑惑不解了好一阵子。
这么说,她咖啡店里落下的手机,地铁里不见的文件袋,taxt车上遗忘的包包,也都是他替她拿回来的,又让人送回来的。
说起那遗忘的包包,林朝阳傻傻地跟着taxt游车河,直到下一个客人下车时才取回包。那日他从夏雨情上车那一刻一路跟着来到了a市体育中心,那里正在举办世纪地产新楼盘推介会,却发现她下车时手上的挂包不见了,于是只得又一路跟着的士了。
是啊,离开了林朝阳,夏雨情变成了迷糊虫,整日整日丢三落四的,以前的她可从来不这样。
“不,我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夏雨情捧着画,心中的呐喊声越来越坚定了。
看看手机,哎呀,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她居然睡到此时,也难怪,昨夜生平第一次醉酒,而且也是辗转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入睡,自然醒来迟了。
她猛地跳下了床,也顾不上梳洗,换上昨日的衣服,冲出了房间。
因为,她要去抓住他,抓住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