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雨很快进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有个人一直在看她,夏成雨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却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这种感觉令她特别不舒服。
“你是谁?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夏成雨问他。
没有回答。
夏成雨刚要再问,一阵清晰的“沙沙”声传进耳朵,那是铅笔摩擦画纸的声音。
“蒲煜?”夏成雨朝着那个声音询问。
没有回答。
“蒲煜?”夏成雨继续发问。
“沙沙”声单调地回应着她。
“你这两年总是这样。”夏成雨苦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沙沙”声依旧不停。
“蒲煜,你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沙沙”声停了下来。
夏成雨面对着那个方向看着,有一幅画被递给了她。
夏成雨接过来一看,是一张蒲煜的画像。
梦在看清楚画像的一瞬间惊醒,夏成雨的手依然紧握着,她低头看看却空无一物。她坐起身来,认真地回想画上蒲煜的样子,却由清晰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她都不能够确认梦中画像上的那人究竟是不是蒲煜。
“如果他还在,现在该是什么样子了?”夏成雨想着想着,夜幕便降临了。
晚上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夏成雨随便找了个电视剧放着让屋子里有些声音不至于太冷清,她伴着电视剧的声音绞了肉馅,忙活了一通,然后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等她全部忙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什么都不用再想,蒙头睡觉。
程小风还在办公室里加班,温良时带着麻辣小龙虾和啤酒推门进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程小风笑嘻嘻地问。
“我还没忘了你在加班。”温良时把小龙虾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
程小风坐过去打开啤酒,拍拍温良时的肩膀,“算你还有良心。”
“我一直就很有良心。”
“心情不错啊,两次都没有拿到的手机号终于拿到了?”
温良时也不理会他这话里的嘲笑,慢悠悠地剥着一只小龙虾说:“小风,你说爱一个人的感觉可以持续多久?”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对小惠到现在是一直爱着的。”
“那你自己觉得你还可以爱小惠多久?”
程小风认真地想了很久,温良时在一旁静静等着,然后程小风终于开口说:“我是一个很依赖新鲜感的人,在遇到小惠以前我有过不少女朋友,跟小惠结婚以后我每一天都好像是在打破自己的记录,我不否认自己有一天也会到达这种新鲜感的极限,但是我现在才发现,在这一点一滴我们还在依靠着爱情来维持的日子里,另一种感情也在与日俱增。我不确定那就是亲情还是其他,但是我确信那种感情能够在我与小惠的爱情消散之际支撑着我们继续走下去。”
温良时沉默许久。
“我的父母几乎每天都在争吵。”他说,“很小的时候我的邻居们看到我都会问我爸爸妈妈还吵不吵架?我妈离开我的时候我7岁,她到现在音讯全无,我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任何一点消息,可是她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在很多次做梦的时候,我梦见她还是那么年轻。我的父亲对她的离开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他从那以后把全部心思用在工作上,孤独了一辈子,很多人说他那样做是为了我,其实我知道并不全是,他更像是不愿意再去接受另一个女人。我刚刚开始知道爱情的时候,我确信我的父母是一定是没有爱情的,所以他们才会过得那么痛苦,那段时间我特别痛恨,我觉得这样的两个人既然不想爱又何必要结婚,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害苦了他们自己也害苦了我。直到我父亲重病住院,我收拾他的物品,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在他的床头原来一直藏着一个小匣子,我打开看了,里面有一张照片,那照片都泛黄了,可那上面的人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的母亲。照片下面有一个信封,是美国来的,不知道被拆开过多少次,信封的边缘都磨破了,里面只有一张纸,我也打开看了,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温寄清。那是我父亲的名字。”
温良时说的很慢,他停了几秒钟然后又继续说下去:“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我的父母他们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我不知道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他们发生过什么,能够让爱慢慢地成了恨,让一个母亲能够抛弃唯一的儿子远走他乡再不相见。他们有爱却无法延续,最后连亲情都溃散了,我的父亲孤独至今带着妻子照片和信件夜夜相伴,却决口不提到她一字半句。你说,爱要怎么保存才能支撑两个人走完一生?”
程小风听完默默地喝了一口啤酒,他拍拍温良时的肩膀,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两个人少见的沉默相处起来。
今夜的小龙虾味道似乎更加的复杂,店家说他用了39种材料来烹制保管有滋有味吃了还想吃。两个人似乎都很投入地剥着龙虾,眼看着一大桶就要见底。
“夏成雨养了一只猫。”温良时突然说起来,“其实是她几天前在门口捡的,她昨天告诉我说三天之内如果没有失主来认领,那只猫就是她的了。我当时提议她给那只小猫起个名字,她拒绝了,说是就算是起了名字也没有意义,该离开自己的还是会离开,最后留下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空留伤心。我今天去她的店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她的店装修的特别好,我说的特别好不是指多么豪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一下。我们吃了她做的水饺和叉烧排骨,水饺是虾仁的还有猪肉白菜的,做叉烧排骨的时候,她想起来白糖没有了,于是她用了一瓶秘制的酱汁,说是中午的时候有个推销调味品的小哥塞给她的样品。她包的水饺特别好吃,我猜她也没想到我这么能吃,后来把她的那一份也分给我好多。排骨也好吃,跟我们在饭店里吃过的味道很像,我还给你要过那一家的外卖。她捡的那只猫很馋,一直在旁边要东西吃,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只猫现在是她的了。”温良时把手里剥好的一只小龙虾吃进嘴里,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她给那只猫起了个名字,叫夏秋冬。”
“夏秋冬?”
“嗯,她开的那家店叫‘秋冬饺子店’。”
“哦,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温良时往沙发上一倒说道。
“那个姑娘挺好的。”程小风说。“跟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紧张地折纸,认认真真的。”
“是啊,挺好的。”温良时窝在沙发里像是自言自语。
程小风擦了擦手,转过身去看着温良时,说:“你应该去爱她,你跟她之间明明就是爱情。”
“你确定是爱情?”
“我确定是爱情。”程小风又强调性地点了点头,他经过了一番思虑,对温良时说:“爱情会让人记住对方的每一个举动。你问我爱要怎么支撑两个人走完一生,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跟小惠在一起很少会谈论起‘一生’这个话题,我甚至不能发自内心地对她做出保证,我每天想的就是现在,最多想到一个月之后要跟她一起到泰国去度个假,但是我们过得很快乐,我们不曾过多得考虑能否共度一生,可我们也从来没有为此感到恐慌。良时,你不觉得‘一生’这个词本身就很沉重吗?如果你给爱情或者是其他的一切都要加上这个前提,那么一切都没有开始就已经预示着结束。你何必要把人生过得这么小心翼翼?你的人生没有模板,你要放开自己,不要步履沉重。”
“也不用担心我的人生会重复我父母的悲剧吗?”
“你可以问问你父亲,他有没有后悔爱过你的母亲。”
温良时听完这句话愣了一下,他从来只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看待父母的感情和婚姻,却从没有设身处地地想过父母亲本身对待他们自己的感情和婚姻是什么样的态度。
“我想他从未后悔过。”温良时说。他肯定父亲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