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雨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在程镜影的婚礼上,新郎的脸模模糊糊地怎么也看不清,她感到自己的眼睛很难受,最后连程镜影的笑容也渐渐看不清。她冲到台上去问程镜影:“这个人是谁?我怎么看不清他?”
程镜影拉着她的手去摸那个新郎的脸,就如同是教一个瞎子记住某项事物一样。夏成雨摸着摸着,觉得那张脸好粗糙,像是岩石一样粗粝,她惊恐地对程镜影说:“这明明就是一块石头啊!”她拉着程镜影往台下跑,一边大声嚷嚷着:“你怎么可以跟一块石头结婚?!”
程镜影跟着她一路跑到了秋冬饺子店里,夏成雨赶紧把店门和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她的眼前依旧是模糊的,她看不清程镜影是什么表情,可是慢慢地她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变得越来越粗糙,就像岩石一般粗粝。随后,她的视线一下子清晰无比,程镜影的脸在她的面前迅速地变化着,似乎是一瞬之间,程镜影镀上了一层石头一样的外壳。
“我也是一块石头啊,成雨。”程镜影对她笑起来,脸部的石块随之裂了一道缝。
夏成雨害怕极了,她看到自己的房前聚满了石头人,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单薄的血肉之躯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来。
“镜影!”她拼命地去剥程镜影脸上的石头,程镜影疼痛地叫出声来,夏成雨不管,依旧是一层层地剥落她脸上的石头,她看到程镜影的眼睛露了出来,那里面盛满了蠢蠢欲动的泪水。
“镜影!”夏成雨一声大喊,天光大亮。
小猫秋冬依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拖鞋跳到了床上,身体蜷在夏成雨的胸前一起一伏呼吸的平稳。那只拖鞋其实并不能够装得下秋冬胖胖的身体,只是把它抱进门的时候店里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给它做窝,夏成雨临时起意从鞋盒里拿出冬天时候的棉拖鞋让它暖和一点过一晚,没想到夏秋冬这只猫从那以后就认准了这只棉拖鞋。
夏成雨呼了几口气,看着窗外的亮光,梦中的许多记忆快速地退散,她努力地回忆,只能还记得起那双隐藏在石头后面的眼睛。
夏成雨拿起手机,程镜影没有再发来其他消息。
昨夜收到的那一行字里总让夏成雨觉得里面其实包含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结尾明明是句号,可她读起来却像是一个疑问句,她想程镜影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高兴。可是昨晚的夏成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不知道程镜影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呢?
夏成雨拨通了程镜影的电话,对方的声音依旧是欢欣活力的,夏成雨却听得皱了皱眉头。
“镜影,我刚刚梦见你了。”
“真的吗?”程镜影的声音惊喜。
“我梦见你变成了石头。”
“啊?”她语气怨念,“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呀?”
夏成雨躺在枕头上摇头笑笑:“是啊,我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梦呢······”
“镜影?”夏成雨对着话筒叫了一声。
“嗯?”
“你都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要跟谁结婚?”
程镜影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夏成雨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莫名地为电话那头的人感到一阵心疼。
“是一年前分手的那一位,你知道的。”
“付东海?”夏成雨吃惊地坐起来,小猫秋冬不满地抻了抻脖子,郁郁地叼着拖鞋往床边走了几步,另寻了个地方蜷起来睡了。
“是付东海。”程镜影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你说过自己不喜欢他,因为实在喜欢不起来所以分了手,是吧?”
“是。”
“这一年以来你从来没有对我提及你跟他复合的事情,是吧?”
“是。”
“你现在突然就告诉我你已经跟他订婚了?”
“是。”
“镜影,你现在是又喜欢上这个人了吗?”
“不喜欢。”她回答的干脆无疑。
“不喜欢的人,你就跟她订婚?还要跟她结婚?”
“就算是跟不喜欢的人也可以结婚。”程镜影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是因为我开不了口,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我,我知道你一阻止我就会犹豫。”
“镜影······”
“成雨你知道吗?我常常觉得也许我这辈子再也等不到爱的人了,或者我其实早就已经错过了那个人。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我回家里住,那天晚上我起床喝水,走到客厅里看到我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个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钟,她怕影响别人睡觉,灯也没开,电视机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那是一个相亲节目,我妈看得眉头紧锁。你知道吗?我跟她对视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可恨、好自私······成雨,我等不起了,我不是一个人活着。”
夏成雨听着电话那头发着颤的声音,一阵阵辛酸涌上心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天之后我就答应了付东海复合的要求,昨天我们就订婚了。成雨,你会祝福我吗?”
夏成雨眼眶潮湿,“当然,我当然会祝福你。”
“谢谢。”
电话的两头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挂断,也没有人知道要再说些什么。正当夏成雨要开口挂断的时候,程镜影在那头问她:“你说,人等着等着就真的能等到吗?”
夏成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说:“不是会有很多时候,我们越想找一件东西的时候就越找不到吗?然后突然有一天在不经意之中它就突然自己出现了。我想‘等待’这件事也是同样的吧。”
程镜影沉默片刻,说:“成雨,我希望那个‘不经意’能够早一点找到你,不管是人还是物,是现实还是理想,我祝福你,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等到你想要的。”
夏成雨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却笑了笑,说:“也许吧,镜影。可是你没有做到的事情凭什么就叫我去做,这不公平。”
“不是公平不公平,是你和我不一样。”
“你觉得我比你更狠心?更自私?”
即便夏成雨看不见,程镜影还是摇摇头,说:“我是觉得你更勇敢、更执着。”
“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程镜影说:“就像爱情和婚姻,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这么说。你也这么觉得吗?”
“爱情在你看他的第一眼里,婚姻在你和他走过的一辈子里。它们位置不同吧。”
“我不懂。”夏成雨说:“但我祝福你有一个好的婚姻,一辈子幸福。”
程镜影说:“不管我这一辈子婚姻如何,幸不幸福,我这一辈子都是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