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 37.简小乐日记【下】

    如果我知道那天会失去顾爹的话，我宁愿从来不过生日。

    那真的只是意外，可是秦爹不相信，他说都怪他非要让顾爹跟他出去，该死的应该是秦雪问。

    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秦爹的眼睛好像都变紫了，一定是我太伤心了看错了。

    我生日那天，秦爹很兴奋地告诉我要带我和顾爹一起去旅游，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当然很高兴，虽然出生在意大利，但是和自己最喜欢的亲人一起去当然是不一样的！

    可是我们都没想到，只是去玩而已，也能碰上抢劫银行的。

    秦爹护着我很吃力，东躲西藏的最终还是被卷了进去，而秦爹说幸好之前叫顾爹先回酒店了。当秦爹被当成人质威胁警方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了顾爹比当年更可怕的表情，可是当时我很坚信秦爹能被救出来，因为顾爹是很强的！

    而最终歹徒被顾爹制伏，救出了秦爹。

    本来一切都皆大欢喜，可谁知道那歹徒的身上竟然绑着炸药，就在秦爹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本来该被铐起来的坏人竟然挣脱了警察而死死地抓住了顾爹，按了按钮，两人一起滚下了威尼斯的河道里——

    巨大的爆炸声里水花漫天，淋了我们一脸一身，我觉得我似乎感觉到顾爹的血肉就粘在我们的身上了。

    水面上红黄交混，分不清。

    秦爹没有出声，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时候就死死地盯着水面，神情难以置信，他朝着水边走去，步伐踉跄，就像被玩坏了的人偶。当他向跳下去的时候，被警察阻止了，然后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此生最凄厉的咆哮。

    自从顾爹出意外以后，秦爹疯了。

    我亲爹终于出现了，他是来带走我的，因为不然的话我就要被送去孤儿院了。他带着我去疗养院看秦爹，我们站在玻璃窗外，而秦爹就那么坐在白色的床上，脸上和墙纸一样雪白，神情木然，眼底里都是空的。我觉得在顾爹死了的那一刻，秦爹的灵魂也不在了。

    亲爹似乎眼睛湿润了，他说他以为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结果，老天从来就没有放过秦爹。

    我看到秦爹的手上已经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了，想了想，我说出从那次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走到房里，把一个蓝色的小盒子放到秦爹的手里，说：

    “这是顾爹在威尼斯定制的东西，今天才寄到家里，秦爹，你的愿望顾爹从来都记着，他的愿望你记得吗？”

    顾爹的愿望从来都是希望秦爹好好的，幸福的。

    所以当秦爹看到躺在丝绒上的一对珀金指环的时候，他木然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那指环上刻着秦爹的名字，还有另外一句话，是先晋时期的篆体。

    然后我看着水渍从秦爹消瘦的脸颊上落到指环上，然后我从秦爹脸上看到了此生最让人心碎的笑容和话：“我会，好好，活着。”

    后来，我拒绝了跟亲爹回意大利，留在了那里，我要帮顾爹照顾秦爹，而亲爹也搬了回来。我每天都会去看秦爹，不管刮风下雨。而每次看到秦爹的时候他都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顾爹以前的东西，他的手指带着戒指似乎都有点大了，而另一枚戒指就挂在他胸口上。

    我十八岁那年，秦爹终于熬不住，走了。

    我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曾经高大的身形彼时已经只有纤瘦的骨架子了，手上捧着顾爹没有完成的《晋朝秘史》，面上的神情祥和而解脱。

    秦爹终于解脱了。

    那些年他一直活得像行尸走肉，他的精神早在顾爹出事的时候就崩溃了，因为顾爹的愿望而一直折磨着自己而苦苦活着，活在只有对方的记忆里。现在，他终于可以放松地离开了，他没有违背顾爹的话。

    真的没有吗？

    我有时候看着木然的秦爹会想，顾爹在被带下去的瞬间，有没有看到秦爹，有没有后悔和遗憾不能继续陪秦爹了，肯定有。可是他的愿望对秦爹而言，只是一种折磨，虽然死人不能拖着活人痛苦一生，可是谁又是为了谁好？

    顾爹只有一个衣冠冢，我把秦爹的骨灰和顾爹放在一起了。然后每年清明节都回去上坟。

    当铃兰开满墓园的时候，我望着天空想，他们是不是终于幸福地在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