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盛夏》 30.第三十章.父子

    老田曾經說過他與田野的媽媽的相遇，是一個老掉牙的青梅竹馬的故事，他們同年，又都住在山上，長的一樣漂亮，田野的媽媽很會讀書，高中之後去了台北，老田為了追她，找了一份木雕學徒的工作，讓他可以負擔得起每週北上的車錢。

    一開始，田野的媽媽勸他放棄，畢竟他們相隔太遠，然而老田是一個純情的傻青年，痴情的只向著田野的媽媽旋轉，但田野的媽媽是如同女神的存在，從不缺乏追求者，老田看著她身邊的男人如同她身上的首飾一換再換，說不心灰意冷一定是騙人的，但他已經將每週去拜訪田媽媽養成了習慣，田野的媽媽無法拒絕老田的邀約，總會在工作之餘陪老田吃吃宵夜，聊聊天什麼的，這樣的關係一直持續到田野的媽媽被最後一任的男友分手，她漂亮的臉蛋滑下一顆顆豆大的淚珠，老田將她環在臂彎內說“我終於等到你二十八歲了。”

    田野的媽媽躲著一整年都不願意見老田，讓老田心如枯木，他專心的埋首在他的藝術生涯中。然而最後，她回到了山上找老田，帶著田野，還是嬰兒的田野。

    我跟許柏從溪邊回來，魚箱裡裝著兩條魚，許柏說那兩條可憐的魚會成為我們今天的晚餐，我跟他說這個魚不是他們牛排店裡已經處理好的深海魚片，貿然下水煮一定會有腥味的，我嘲笑他的無知，他說他買了很多調味料，應該可以讓我們吃的很滿足，我又說我奶奶不能吃那麼鹹，要是吃出了問題要告他謀殺，忽然他拉住我，指著前面路燈下的黑影，我在假日的傍晚見到老田，他站著若有所思的的身影讓我們害怕，眼神空洞洞的像行屍走肉一樣，許柏說“你認識？”

    我說“那是田野的爸爸。”

    他注意到了我們慢慢的像我們走進，他的臉依然好看，但已經佈滿皺紋，他看到我笑了，瞬間老了好多歲的笑容，他說“小吳？”聲音很沙啞，我點點頭回應他，他好像要說什麼但卻閉口不言，這幾分鐘的沉默讓我很不自在，還好許柏開口了“叔叔，你是吳宇的朋友嗎？”我跟老田都朝他點頭，他看了我們然後說“我們今天要煮魚肉火鍋，嗯，你會處理魚嗎？”

    我一臉懵逼“啊？”但一下我就懂了，接著說“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晚餐？”

    他愣愣的說“好，但是可以嗎？”

    “可以阿，不過你要幫我們處理魚。”許柏說。

    “好。”老田又笑了，是那種得救了的笑容。

    奶奶拿出了煮火鍋的大鍋子，老田教許柏把魚的鱗片刮掉，挑出內臟，再把魚洗乾淨，我到旁邊洗菜。不想跟老田靠的太近，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對他這樣的大人有所防備，他在田野小時候打了他，隔了五年又讓田野迴避著他，他的親切讓我害怕，如果讓田野看到我們一起吃火鍋會不會讓他覺得被背叛了？

    我們圍著火鍋吃著，湯很鮮甜，奶奶配著飯吃了很多，老田把多的魚冰在冷凍，說明天我們在把它拿下來煮會比今天的好吃，許柏調了很多種醬汁，很像他爸爸店裡的牛排醬，我跟他說，他笑笑“被你發現啦！”

    老田說“哪裡的牛排，我改天去捧個場。”他將魚片沾了醬送進嘴裡說“不像牛排醬阿。”

    “他們家的牛排醬也不像牛排醬。”我隨口說。

    “但超好吃的。”許柏自賣自誇。

    當我發現我已經自在的讓老田融入我們的談話裡時，我放慢了咀嚼的動作，把口中的魚片含成細細的絲，然後吞下去，這讓我有種反胃感。許柏發現了我的異樣，他將筷子的尖端含在口中，看了我，我們對視，然後他推推我。

    “你看，要是都讓你煮你奶奶一定會餓死。”

    他用話題把我們跟老田分出了一條線，我看老田又要開口，趕緊接話說“這種高普林的東西不能常喝的。你是想殺掉我們好謀得我家的財產嗎？”

    “跟你老實說，我就覺得你太low，年輕人只不該是這樣的。而且我他媽不缺錢，我想殺你，不會跟你家的臭錢有屁毛關係”我看著他高談闊論，手舞足蹈的表演聊天給大家看，我又接了話，我們是兩個相聲演員，像把話題當作排球來來回回的傳來傳去，我看到奶奶默默的吃著碗裡的食物，還有老田逐漸黯淡的神情。

    接下來的談話老田都乖乖的吃著他的飯，他只添了半碗，只夾了幾片魚，吃了些蔬菜，湯裡的肉都被我跟許柏夾走，許柏為我奶奶調配醬汁，還幫她添了飯，添了湯，活像媳婦照顧親家奶奶般殷勤。

    我在老田尷尬的將筷子伸進湯裡夾肉時，搶先將他的目標肉夾走，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跟許柏談笑。

    他還是笑著，然後點頭跟我們道別。我們還沒吃完，我送他到門口，然後叫他等一下，在外頭等一下。我從冰箱拿了一瓶罐裝可樂，避開許柏的視線雙手拿給他，他用滿是粗繭的大手接過。我把沾滿水珠的手往褲子一擦，別過臉說“如果。”我咽了一口口水“田野不想讓你找他，就不要去找他比較好。”

    他表情滿是委屈，我沒看過大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離開，他以前會在山上等我，我會開車帶他們去兜風，但後來他什麼都沒說，沒有前兆的離開了我。”

    我說“可能，我是說可能，當然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樣，也許你在無意中讓他感到傷害。”

    “我讓他感到傷害？”他吞吞口水，眼神飄移，像是收尋那些已經過時的回憶“那不是故意的，而且”

    “但他的耳多再也聽不見了。”我殘忍的對他說，把聲音壓的很低，只讓他聽到。

    我看著他急著想辯解的臉，想著也許他要說田野還有一隻聽的到的耳朵，如果他真的說出口，我會把他推出去，用觸手可得的東西朝他的臉上砸。

    他沒說話。

    我心一軟說“如果他想回來，就會回來。”

    他朝我看了看，然後露出一個難懂的似曾相似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