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盛夏》 26.第二十六章.茶園

    我們帶著斗笠，在茶園裡，犁山的夏天很涼，但，此時太陽卻像千斤頂般壓在我們背上。

    想體驗一日茶農的爸爸，已經脫下斗笠，坐在有庇蔭的地方，張大嘴巴，用鐵做的水壺接著水大口大口的飲著，水簌簌的灑在他的襯衫。

    我們照李太的方式選了茶葉，她說以前都是請人來幫忙的，但是最近兩年無論開多高的價錢都沒人願意上山。我忍住了問田野近況的衝動，靜靜的聽她指導。在茶園幫忙的除了我跟許柏，還有田野的二阿姨跟三阿姨和他們的丈夫。

    我用指腹摸著茶葉，將成熟的摘起來，放在竹籃子裏，從梯田的左邊走到右邊，就是半天的功夫，隱約中，我看到有人跟我招手，我愣了愣，瞇起眼睛看是誰，帽簷的影子遮著他的半邊臉，他的聲音忽遠忽近，光的折射讓他的形體扭曲著，忽然滴滴答答，雨打在斗笠上，我抬起頭，雨滴在我的臉上，滑進了衣服裡，很是涼爽。

    “收工了，下雨。”許柏的聲音清晰了起來。

    我“喔”了一聲，心臟收縮了一下，護著茶葉走到他身邊去。

    我不記得犁山的雨，我的回憶中，它是個無雨的國度。

    大叔們擺好茶具，我們看著二姨丈表演泡茶，他是一個面部黝黑的大臉男人，很會說笑話。他沖茶時還碎碎唸著李太太小氣，只准我們喝劣質茶，但看著姨丈熟練地用熱水沖茶，茶葉舒展，茶色蔓延時，卻覺得我將喝到世界上最好喝的茶。他將泡好的第一泡倒掉，我問他為什麼倒掉，他神秘的說“這個是給神仙喝的。”還挑著他的粗眉毛。

    我知道這不是正確答案，卻覺得好玩，於是恭恭敬敬的“歐~”了一長聲，心裡直吐槽。

    看著熱茶倒進木製茶盤裡，冒起白煙。他又用燒好的開水燙了燙紅陶的杯子，粗大的手把陶杯在茶盤上擺好，他終於沖好一壺給我們喝的茶，在陶製的小杯子裡添滿茶水，奢侈的讓它溢出一些，香氣醉人，我感覺肩膀放鬆，拿了一杯，蜻蜓點水的點了一口，苦苦的，但茶香灌入鼻腔，沁出一絲的甘甜。

    大叔們跟我們聊他們當兵的事，我們還瞞著李太太開了一盒茶點，聽著他們追著戰車吃著沙的故事，笑的人仰馬翻。茶點甜的膩口，我用茶把甜膩的感覺沖下胃裡，感覺身體裡的疲勞都被茶的蒸氣給蒸掉了，許柏跟兩個大叔很投緣，我一直偷偷認為許柏是一個大叔，他除了宅的有點智商低以外行為舉止都讓人覺的老成，幾分傻氣，幾分成熟，舉例來說，他會避開與朋友相約出去玩的麻煩事，只為了排隊買美少女模型。

    二姨丈說完當兵鬼故事後，許柏好像被點開了一個開關，也跑去攪和，說起我跟他晚上去學校拿作業的故事，還編了一段，我嚇的跑走，留他一人在夜晚的學校冒險的故事。說他只好一個人在學校找我，擔心我是不是出事了，不斷的打電話給我，卻只聽到沙沙聲的恐怖故事。

    但其實那個應該是他在動畫看過的劇情。真實的狀況是，我們到了學校，翻過校園的圍欄，卻發現教室門都被鎖死，想說要回去，明天早點到學校寫作業，途中我肚子一痛，跑去上大號，他在外面等著發慌，我又沒面紙，請他幫我到其他間廁所找，他因為害怕打了電話給我，但我在努力中，根本沒注意手機響，所以害他嚇得夠嗆，從女廁匆匆抽了一大捲丟給我，然後推著我逃出學校的狼狽故事。我糾正他，他聳聳肩說“我靠，是誰心那麼大，能在夜晚的學校裡大便？，小說跟漫畫到那基本都會出事的好嗎。”

    我翻了白眼說“真慶幸我沒你那麼宅。”

    他看的漫畫我都有看，但除了王道漫以外都沒讓我入迷，我跟他中間有一條界線，他站在臭宅男的那邊，而我是正常人，判定方法是我會跟其他人去打球，或看電影聚餐。而他的休閒娛樂都跟動漫有關。我看到他無力的嘆了聲長氣，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悠悠的說道“你他媽做了那種事，已經是宅男界的男神了好嗎？”

    他說的是我被拉去動漫展，不小心撲倒女coser的神蹟，那個女的據說很有名，還是從日本來的，即使我撲倒她是一個意外，卻讓宅男們羨慕忌妒恨外加崇拜。我歎了一口氣，他一本正經的朝我比了個讚，我喝茶無視他，他很滿意我的無視繼續跟大叔們抬槓了。

    看著他敬酒似的用茶杯跟大叔們乾杯，也不害臊，搔搔他的灰白的頭髮，將茶一飲而盡。我又看著窗外的大雨，讓我有了衝出去淋的滿身濕的衝動。爸爸在旁邊仰頭大睡，看著他逐漸蒼老的臉，覺得這樣的下午，格外的美好。

    傍晚我們一起吃晚餐，是二阿姨跟三阿姨的廚藝，奶奶也來湊熱鬧，我們都喝了一些李家的自釀酒，我還是覺得酒苦，但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讓整個世界朦朧起來，爸爸禁不起誘惑，打了電話叫媽媽自己先吃先睡，說他明天再回家，然後用智慧型手機拍了照，傳到媽媽的郵件裡，叫媽媽記得用電腦收信，那時候家裡只有爸爸用智慧型手機，臉書已經很多人用了，但爸爸沒有辦臉書，還是堅持用郵件。

    我辦了臉書後把認識的人都加了進來，給每個碰過的人都加了，總共有四百個好友，卻唯獨沒有爸爸跟田野，小阿姨說田野沒辦臉書，如果他辦了，一定會告訴我。

    我跟許柏睡在李家，隔天爸爸神清氣爽的說還想在呆個幾天，他跟媽媽請了安，說要監督我有沒有好好照顧奶奶。但我知道這是藉口，爸爸是個對自己的時間很有規劃的人，他絕對會讓自己想發生的事情發生在他想要的時間點，今天的情況不可能不在他預期內。他如果一開始跟媽媽說要留在山上，媽媽一定會碎碎念個幾回，讓他煩的要死，然後妥協。於是他選則了先來犁山的方案，等待機會，讓自己下不了山，他知道山上有酒，也知道一群男人聚著就會想開酒。我看著爸爸忍了又忍，還一直看錶，著急的想說怎麼沒人提，最後他主動跟大叔們談論工作時說了好鬱悶之纇的話，大叔們也都心有戚戚焉，聽到爸爸鬱悶也覺得鬱悶，才問李太有沒有酒。

    好一個下不了山的局，他掛掉電話朝我眨眨眼，我鬆鬆肩膀，想到好久以前他跟我說的兵法，於是無奈的朝他比了個讚，我看他笑的像小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