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尽在等着一个人来，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因为她很想知道一件事，这件事只有听孤尽亲口说出来，她才能知足或者心死。
凤雏龙雏端来了几盘精致的小点，放在桌上，又垂首伫立一旁听候孤尽的吩咐。
孤尽似是心绪不宁，深深的蹙着眉，他双手垂在身侧望着墙上的一副字画，一只手中却拈着一只酒杯，酒杯中的酒已经喝干。
也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他突然转身，将酒杯置于桌上，方才抬眼瞥见凤雏龙雏也在。
孤尽拿起酒壶一边倒着酒一边问：“都已备好了？”
凤雏应声：“是。”
当孤尽斟满了酒想要再次拿起酒杯，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你们跟着我已有多久？”
依然是凤雏在回答孤尽：“自嫦娥仙姑仁慈心善收容我们，把我们带来了北斗宫，陪伴着宫主至今，已有三百年之久。”
“已有三百年……你们的修为也已不浅……”
“为了报答嫦娥仙姑和宫主的恩德，这三百年我们绝不敢懈怠，潜心修炼，只为能够在需要时护卫在宫主左右，以保宫主安危。”
“你们认为她仁慈？”
没有半句夸大之言，这就是凤雏龙雏的性格，他们只会说的是心里所认为的实话，从来也不会阿谀奉承。
“是，仙姑乃月之神，月之母，不但对宫主挚爱至深，哪怕是对素不相识的人都能仁爱关切，还有比她更好的人吗？”
“是吗？这么好的人想必绝不可能有恶毒之心，会置他人于死地。”
凤雏龙雏大为惊惶，他们的宫主为何会这样说嫦娥？他向来不是最为尊敬嫦娥的吗？
“宫主……”
“难道你们一点都不知这件事的始末？”
“不知宫主所谓何事？”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们会替她做这种事外，还会有谁……”孤尽叹息。
“不是他们做的。”
声音刚刚才响起，嫦娥的人已到了门口，她一边走进来一边说：“你难道连他们都不信任？到如今，他们对你的衷心敌得过一切，他们绝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
孤尽眼中似有愧疚之色，凤雏龙雏暗暗地退了下去，嫦娥在桌边落座。
“这些吃食是你精心为我准备的？”
“是，我知道您会来，这些都是我让凤雏龙雏专程赶往人间，从皇族中带来的最可口珍稀的美味。”
嫦娥似笑非笑：“你一向是个有心的孩子。”
接着她又问：“你等我来，也知道我会来，是要与我说什么吗？”
“不知母亲是否先有话要说？”
“我有何可说？刚才我也都听见了，你竟然怀疑我暗中指使人想要杀她？”
就好像并不是在说她自己，嫦娥竟然轻描淡写地随口一说。
孤尽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这句话：“上一次您把她带到月宫赐了毒酒……”
嫦娥用两根玉葱般的手指拈起一块糕点，放到口中，细细品味。
“果然是美味，偶尔尝一尝这人间的滋味，别有一番乐趣。”
孤尽却仿佛已云游天际，无心再回答嫦娥的话。
他的眉凝得更深。
“不管您想让我怎么样，请不要伤害她。”
他似是在哀求，可是在嫦娥听来，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嫦娥喜出望外：“你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也许她只不过一心向往着如此，这种**太过迫切太过强烈，因此无论孤尽说的什么，她都希望是如此。
孤尽又说了一遍：“我怎么样都可以，但绝非是她的错，因此若是要受到责罚，那都应该由我来承受，与她无关。”
嫦娥的脸色缓缓变得铁青，霍然站了起来，看着孤尽，一直没有敢直视她的孤尽，眼中再一次重现那种尖锐的狠辣。
“你认为我又把她怎么了？难道她不是还好好的在红颜洞吗？”
孤尽缓缓地起身，依旧没有去看嫦娥：“是的，只不过昨日差一点被人暗杀了。”
“暗杀？谁要暗杀她？”
孤尽没有回答，可是沉默有时就是回答。
嫦娥似乎已接近微微的歇斯底里：“难道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派人去做这种事？外人对我不了解，难道你还不了解月宫一向孤清冷静，别说是一兵一卒，就连半个侍卫都没有，我能派什么人去暗杀？”
孤尽似是暗叹了口气，很不情愿说得这样直白：“我知道您只要一动心念，就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巴结。”
他知道嫦娥会生气，会感到他这么说就是指定她就是凶手，被自己最爱的人认作凶手，无论天下哪一个母亲都会崩溃的。
嫦娥的泪落下来，落得就好像广寒池那只孤独又寂寞的金蟾。
等到孤尽反悔说出这句话，已来不及。
嫦娥流着泪对他说：“没想到你为了她竟然可以对我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天下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可以，可是她……我还不是为了你！”
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子，她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不是任何一个人比得上的，能忍受得了那种绝世的孤独，永无止境的岁月，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亦有着非常人所能及的承受能力，甚至能够看得很淡。
孤尽望着嫦娥离去的身影，心情虽然很沉重，却不知不觉呼出一口气。
嫦娥虽没有亲口答应他不再动红颜洞和姽婳，但他也只要嫦娥明白他的心意。
孤尽相信，这样的事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嫦娥是个无比聪明的人，聪明的人不会反复做一件错误的事，错误的事对人对己始终不会有什么好处。
但他却不能改变嫦娥的心意，孤尽也知道嫦娥的心意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这是一条无比漫长而艰辛的路，连他自己都觉得似乎未必能走得下去，走到最后。
因为他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在等着他，他的勇气，爱一个人的勇气仿佛已透支，充满了疲惫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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