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为何急着逃离?
孤尽太耀眼,耀眼得简直使她睁不开眼来,她当然只想着逃走。
一向喜阴的花若是突然接受阳光曝晒,反而是会蔫坏的。
面对孤尽的时候,姽婳几乎快要窒息,心跳快得就像是要跳出胸膛。
姽婳也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她已觉得仿佛连这个肉身都不再属于她。
当她转过身时,背对了那耀眼的光,才终于感觉自己依然活在这世上。
她的脑子自然已什么都不能想,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因此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
姽婳渐渐回忆起自己来北斗宫时的一时冲动,身后的这个人即使是有痛苦的,就连痛苦都已被他的光芒掩盖。
姽婳觉得,一个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人怎么有资格去感受平凡普通之人的痛和悲哀,他明明还能笑得这么打动人心。
那样子的笑,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孩子失去理智,而她也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吗?”
姽婳似乎听到孤尽在喊她,可是她只当是幻觉,只当听不见,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再有勇气面对那种耀眼,那实在已是她的极限,因此她就变成了聋子、傻子。
她只盼望着走出这北斗宫后能尽快把这件事忘记,并且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可真是丢人现眼到了家。
姽婳就这么逃走了,可孤尽却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也不知走了多远,直到已经离北斗宫很远很远,姽婳竟察觉身后隐约跟着个人。
前面是一片有很多高大树木的林子,这个林子很奇怪,无论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林子里常年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就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进来,可林子里依然还是阴暗潮湿的,因而它才得名“漓雨林”。
从北斗宫到红颜洞必是要经过漓雨林的,本来这样的雨淋在身上也全然无事,现在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下得大,竟仿佛是磅礴大雨了。
姽婳只感觉没过一会儿全身就湿透了,她的脚步明显不慢,路程也并没有那么遥远,却好似怎么走也走不完。
孤尽已跟了上来,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用自己宽宽大大的一只广袖替姽婳挡住雨,可孤尽自己却被雨淋着,全然不在乎。
姽婳不敢抬起头来看孤尽一眼,更不必说叫他不用这样做。
现在她满心只有数不尽的可恨,恨这下不完的雨,恨这走不完的路,恨她自己,恨所有的一切。
她咬着自己的唇,竟似要哭出来。
这真是太奇怪了,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感到这么丢脸过,可是一见了孤尽,自己就变成了个小丑,比脚下踩的烂泥还不堪,还要丑陋。
姽婳实在已不能再坚持下去,仿佛整个人都已被掏空,就狠命地一跺脚,跑走了。
她这一跑,愣是把孤尽看傻了眼,孤尽仿佛是看到姽婳哭了,哭着跑得无影无踪。
孤尽呆呆地看着,手足无措,就好像变成了一座石像。
孤尽也不知是怎么恍恍惚惚地来到了倾樱小径,却发现姽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
也不知道这中间经历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总之姽婳现在看起来却是出奇的平静。
平静得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似的,丝毫不见一丝凌乱而窘迫的影子。
孤尽松了口气却又笑了。
可是姽婳没笑,她也不再逃,只是平静地望着孤尽,仿佛孤尽对她来说已没有刚才那么耀眼,已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跟着我?”姽婳平静地问。
“因为情不自禁,因为不想你走,因为……”
——我不想一个人回到书室,就好像被你抛弃了一样。
只是孤尽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你还要跟?”
“我……”
“再往前就是红颜洞,你也要跟着去?”
“……”孤尽回答不出。
“请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那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吗?”
孤尽深怕姽婳一转身又走了,迫不及待地问。
“你还想见我?”
“若非如此,我怎会那样问?”
“为什么想见我?我们只是初次见面。”
“……”
孤尽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姽婳说他们并非初次见面,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也许对姽婳来说就像个纠缠不休的疯子,可是他已顾不了那么多。
他问姽婳:“你愿意再和我见面吗?”
姽婳眨了一下那双漆黑的眼眸,漆黑的眼眸中幽深黑暗,见不着一丝光明,仿佛这是一双长年饱受悲伤折磨的眼睛,又似蕴含着至深的痛苦。
可是它却偏偏自己忍受着,坚韧不拔地忍受着,对谁也不会言及一个痛字,它是那么的沉默、隐忍。
只不过现在它却爆发出了一股力量,不再沉默、隐忍,因而就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你以为我会觉得你是个疯子?可是我觉得我才是疯了,只见了你一面,我却不知为何一直在那里挣扎,直到刚才,我还在拼命逃避着事实。我就是不肯承认其实见到你的那一刻,这个事实就已注定了,再也不可能改变。”
孤尽无比认真地听着。
“也许我不配这样说,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也不管你会怎样看我。我向你妥协,你是北斗宫的孤尽,我记住了,不仅记住了,从此刻开始,也许我会一直惦记着这个名字,不论是走路、吃饭,还是睡觉,都不停地想着,无时无刻地想着,哪怕叫我忘记一瞬都是不可能的。”
孤尽听着,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溢满了心里,溢满了整个脑海。
他突然冲动地想做很多事,跑过去把姽婳拥在怀里,拉着姽婳的手,亲吻她。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也不想控制这理智,因为他已连一丝冷静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可是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似脚底被什么粘住了一样。
樱花漫漫地飞到了很远的地方,目之所及的地方似乎都已被这些如精灵般的粉白花儿覆没,整个世界都被它们声势浩大的占据,而其余的一切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就连他们的笑都是无声的,孤尽无声的笑着,姽婳也静悄悄地绽开了笑容。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时间竟似真的好像为这一刻停留。
“那我明天在这等你。”孤尽终于说。
“你怎么知道是你等我,也许是我等你。”
孤尽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让你等呢?你来的时候我必定已在了。”
可是也许天未亮我就已睡不着,就会来等你了。”
“你还能睡着,可是直到明天见到你之前,我都已无心睡眠,所以我一定更早。”
姽婳笑得更欢了,她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也从未这样发自内心的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原来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是可以叫人如此快乐的,快乐得已让她觉得飘飘欲仙。
“你不会根本就不回去吧?”
孤尽笑着说:“我似乎已真的有这种想法。”
姽婳不说了,也不笑了,只是转过身走了,不声不响就这么走了。
孤尽兀自一愣,又想追上去,问姽婳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可这回他却没这么做,直到姽婳的身影已消失在倾樱小径的尽头,孤尽也没有追过去。
他只是走到了一边,远眺着山谷,仿佛只是在专心地欣赏美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暮色已变得很深沉,他才喃喃自语地说:“看来我是非回去不可的,因为你在赶我回去,若我不回去,你就不理我。”
姽婳是这么想的吗?难道她刚才是生气了才走的?气孤尽竟真的不想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