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这马屁拍到马腿上,感觉果然是不同凡响。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给我化妆——我第一次看到有冷起来比晏静秋更寒冰的人。我机械的配合他化完,因为这份尴尬,我心里暗暗祈祷赶紧结束,好让我离开。
被陌生人怼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何况我也反驳不了什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描完了最后一笔。我暗自舒了口气,起身准备走。他按住了我的肩膀。
“你等等,”他说:“聊个天?“
我一愣。其实正常情况下我应该甩开他,但是我看见他的眼睛,忽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的右眼是假眼。
他见我坐下,淡淡的笑了一下。
“我脾气古怪,你别见怪。”他说:“如果说这辈子我最恨什么,就是我不是个女的。所以我听不得别人说这类的话。”
“为什么?”
“这是我爱人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自嘲的笑笑:“他说,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你。”
我了然的点点头。
“我喜欢男人,”他说,看着我,他的右眼是冷漠没有情绪的黑白分明,“你恶心不恶心?”
我摇摇头,又想起他这边是看不见的,于是开口道:“在我看来,只要是爱情,什么都不是问题。”
他转过脸看着我,他的左眼很亮。
“谢谢你啊。”他说:“你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那个圈子的人才会这么说。“
我勉强的笑了笑,没有哪种爱情是容易的。在现在的社会里,他这样的人,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所谓“病态”,他们生存的比其他人更加艰难。
可是明明爱情是平等的,他们只是爱上同性别的人而已。
但是他很坦白。
“他离开你,”我说:“他是去世了吗?”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
“他结婚了,”他说:“回归正常家庭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你发现了吧?”他说:“我这只眼睛是瞎的。这是和他的记忆,他在酒吧和人打架,我替他挡了一个玻璃瓶,直接摘除了。”说着他指了指我的脸,“我要是两只眼睛都在。画的比现在更完美,哈哈。”
我笑不出来。
“那他还离开你?”我说:“他还算是个人吗?”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easy,“他说:”他陪了我十年,也不算对不起我。“
“十年,一只眼睛,一生记忆。”他扳着手指数,那双手也很漂亮:“你看,我也不算亏了。你说有几个人能有我这些经历啊?再说,他人很帅,不留下孩子,可惜了。”
我看着他雌雄莫辩的脸:“你也很漂亮。”
“我知道啊,”他得意的说:“可问题我是个男人啊,不然我和他的孩子,啧!”他低下头,拨了拨自己心口的一串链子,然后看了看我,笑道:“比你漂亮,信不信?”
“像你的话,比我漂亮。”我说。
他歪了歪头,他是半长发,这么一个动作看起来风情万种。
“我和你挺投缘的,”他说:“不嫌弃的话,交个朋友?”
“好啊,”我说:“我是楚暮。”
他挑了挑眉。
“文竹,”他说:“艺名西子。”
西子。原来他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造型师西子,凌春之前总给我说起他,说他价码很高,而且风格独特,向来是看心情赚钱。凌春算个小富婆了,也只会在重要活动之前才会去找他,原因无他,因为太贵了。
“我不收你钱,”他微微一笑:“以后你的造型包在我身上。”
我故作轻松地说:“那我可占了大便宜了啊。”
他摆摆手,刚想说什么,门被敲响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当然,只是左眼。我看着他走过去开门。
莫雅楠女士高高兴兴的走进来。她看见我,眼睛睁得圆圆的,很惊喜的样子。
“哇,好漂亮呀!”她手抱在胸口:“楚楚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她转头看着西子:“真不愧是西子老师呀,你的支票——”
“不用了,”西子淡淡的说:“免费。”不待莫雅楠女士有所反应,他对我们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莫雅楠女士有些惊讶,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她欢欢喜喜的走过来拉起我,围着我转了好几个圈,满眼是小孩看见糖果般的欣喜,我低头看着她,她抬起头,眼睛里有细细的泪花。
“你和阿秋结婚这么久,我一直遗憾没有什么仪式,亏待了你,”她说:“女孩子,一生就一次婚礼,哪怕那些结好几次婚的人,她们第一次也没有想过第二次婚姻的,”她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脸:“我真喜欢你啊,楚楚,你可一定要和我家阿秋好好的,好不好?”
我感觉一阵热流涌向我的眼眶。我咬咬牙,点点头。
我压住心底若有若无的不安,对自己说,高兴一些,没有人是为了分开而在一起的,不是吗。
晏静秋在楼下等我,他也换了衣服,他这样的人,穿什么都像是为那件衣服做广告。他抬头看着我,我们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艳,我微微一笑,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穿嫁衣,一定要表现得很好才行。
他的身边是摄影师——确切的说,是摄影队,莫雅楠女士给他们打了打招呼。他们带头的是个外国人,他很严肃,只是对我们点点头,就开始熟练的架起摄像机。于是,布景,灯光,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开始。我抬起头,漫天的玫瑰花瓣,李叔站在上面,指挥着仆人卖力的撒着。这房子本就漂亮,灯光慢慢的打上去,华丽的让人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此刻,我穿着礼服,化着妆,我像个公主,而眼前是好看得不像真人的晏静秋。
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这些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本以为我此生再也没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他搂住我,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我看着他,听见快门一响。
“beautiful!”我似乎听见有人这么说着,但是我的耳朵没办法再听到任何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