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亭子看着不大,里面却很精致,可能因为天气的原因,桌椅上都细心的包了绸缎,使人坐上去不至于那么冷。凌春找了临窗的位置,招呼我们过去,我走过来一看,这窗子正对着那片开的最盛的花海,枣色窗棂配着远处粉色的花朵,像一副装裱精美的国画。
“这里真好看,”我说:“没想到你这种只认得奢侈品和晏静秋的女人,也懂得这样的审美,不容易。”
凌春瞪了我一眼,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晏静秋的手轻轻的收了一下,他手指修长,很温暖,我正纠结于他已经坐下还需不需要我这个“人形拐杖”,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刺耳的玻璃碎裂声,我吓得手一抖,凌春差点把水喷出来。
我们把视线投到门口。我感觉晏静秋的手指用了点力气,有点疼。
林菱站在门口,地上有一摊玻璃,照那个残存的造型来看,应该是个杯子。
她照样脸色煞白,和上次见我时一模一样。
我叹了口气:“我是鬼不成?你每次见我不要都这副表情行不行?”
她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我猜这可能不是遇见了一只鬼,而是一群鬼的反应。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另一个人也走了进来。他扶住林菱摇摇欲坠的肩膀,皱着眉抬头向我这边看来,就算一脸不耐,也是眉目清秀,端的一副好相貌。
但是此刻他的脸,变得比林菱还白,两个人站在门口活像两盏装饰精美的白炽灯。
啊,这不是陪老婆产检的顾茗城么?
凌春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我无奈的看着她。
今天注定又是不平凡的一天。说实在的,我宁可让凌春知道我就是那个招摇撞骗的“姐姐”,也不想和他俩碰面,还是在这种只有一个门的小亭子里。
晏静秋的身体绷直了,灰色的眼瞳像化不开的浓雾。我安慰的握了握他的手,正准备想些说辞,抬头就看见顾茗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俩互牵的手,好像准备盯出个洞来。
“好久不见了,两位。”我说:“不好意思,这边我们先到的。”
没人理我,所有人的眼睛似乎都随着顾茗城的目光聚集在我和晏静秋互牵的手上。莫名的,我觉得手臂发麻,刚准备把手拿回来,晏静秋一个用力,得,我差点把头栽进他的怀里。
真疼。我看了眼我的手腕,啧啧,红了。我抬头瞪着晏静秋,低声说:“干什么?准备拧断了和你住隔壁吗?”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笑,眼睛里深重的灰色似乎淡去了不少,他很抱歉的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用同样低的声音说:“我隔壁的房子旁边种了好多花,你会喜欢的。”
……
“咳咳,”凌春用一种嫌弃的声音说:“喂,你俩差不多得了,没看有人当观众还不走啊?”
哦,对。
我抬头看着依然盯着我们俩的顾茗城,无奈的说:“两位,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呢?不走吗?”
“阿暮,”顾茗城开口了,声音微微颤抖的说:“你过得不错,是吗?”
我叹了口气。
“如你所见。”我说:“还是请叫我楚暮吧,顾先生。”
他微微一愣。
“阿暮……”
“你看,你有你的家庭,我呢,”我打断他,看了一眼晏静秋的脸,说:“有我的归宿,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再用以前那么……亲密的称呼了,不是吗?”
他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
“顾茗城,你身边有林菱,”我用下巴点了点旁边摇摇欲坠的林菱,接着说:“她很爱你,所以,你不要让她伤心,好不好?”
林菱发出一声啜泣,她的手指紧紧抓着顾茗城的胳膊。
我怎么变成恶人了呢?
“林菱小姐,”凌春冷漠的开口道:“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要对楚暮哭一场?你是有什么冤情诉说吗?”
我咳嗽一声,止住了凌春的嘲讽。无论怎么样,她都曾是我最好的朋友,陪我走过那么多年,而以后,她还要陪我曾经深爱的人度过剩下的岁月,我不舍得让她这么难过。
我看着林菱通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说:“林菱啊……你不用这样,”我定了定神,接着说:“我记忆里的阿蝶是个能笑能闹的姑娘,她从来都不会随便示弱,更不会随便掉眼泪,别哭了。”
顾茗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身把林菱拉进怀里,低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林菱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刚刚好的身高差,像一对真正的爱人。
我微微笑了一下。
这就是了。这才是我记忆里的顾茗城,对自己爱的人温柔体贴,搂人入怀的时候,那个人能感觉自己被阳光所包围;他最适合微笑,也总是微笑,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眼睛里像盛满了星光。
他抬头看着我,确切的说是看着我身边的晏静秋,轻轻的说:“你会对她一直好的,是吗?”
“不劳你费心了,顾先生。”晏静秋冷漠的说:“看好眼前人。”
晏静秋又恢复了我记忆中不近人情没有情绪的那个冷面郎君。虽然穿着病号服,腿上有石膏,甚至脸上还有那么深的伤口,但是他还是那个晏家少爷,那个著名的,以冷漠无情著称的建筑设计师。
林菱对他还有畏惧,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晏静秋是她的老板。她警惕的看了一眼晏静秋,带着乞求的表情拉了拉顾茗城的衣袖。
顾茗城也看着晏静秋,他表情也冷了下来。
“晏先生,”他说:“你已经抢过一次我的东西了,希望你不要再拿第二次。”
晏静秋看着他不说话,但是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灰色变得晦暗不明。
“我说,顾先生,”凌春站了起来,她是最见不得晏静秋受气的,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的表情冷了下来,那脸看着像冰雕。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说:“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
她冷笑一声:“不是说两句狠话,就能抓在手里的,你说呢?”
“至于你,林小姐,”她转身看着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的阿蝶,说:“面对替你解决那个足以让你进监狱的错误的人的时候,你就不能带着感激之情吗?对着他老婆每次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准备干什么呢?”
她的手抬起来,笔直的指着门口,说:“如果你能够听得懂,也不想我再开口,那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