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九年,华国铁骑攻破宿州边境。大狮王朝危在旦夕。天机老人以天为乾,以地为坤,卜出乱世之卦:龙气将尽,妖魔已现;月神出世,天下大乱!随后吐血身亡。同年八月,大狮宫门被破,皇帝自刎身亡,太子携一十五名宫中旧人逃亡。自此,大狮王朝不复存在。
洛平堂便是生在这样的乱世,她的父亲洛家和原是抚州知县,感其出生不易,取名平堂,平安顺遂,齐家安堂之意。洛平堂长到十岁之时,大狮太子旧部雍仲宁揭竿起义,于朔州建朝,国号大雍。势力却只能偏居一隅,雍仲宁登基称帝,年号抚正。
抚正三年,朔州
三架马车极速前进,终于赶在风暴来时抵达了城门,一群丫头婆子个个灰头土脸,在庆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到了”瑞琴掀起帘子,扶住了卫长署伸出来的手。早已等在门口许久的田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我儿快来,叫娘看看。”拉着看了一圈,眼眶竟是红了:“瘦了,都是你爹,非要你去祭祖,看给我儿折腾的。”
“娘,哪里就有这么夸张,祭祖是大事,宝珠妹妹和平堂妹妹还等着呢。”
田氏这才发现后面马车上下来的两人,一时颇觉尴尬:“瞧我,竟是一时忘乎所以,宝珠可怪婶娘?”卫宝珠心中不岔,面上却是一片纯真:“怎敢胡乱怪罪,婶娘也是其母心切。”
“还是宝珠可人疼。”田氏为卫宝珠理了理衣襟,这时才看向了等在最后的洛平堂,这一看竟是连连惊叹,好一副美人皮骨,那眉眼口鼻,竟无一处不觉惊艳:“这便是平堂吗?”
“舅母安好,我是平堂。以前常听母亲夸您,赞您仪态万千,平堂初时不信,如今一见,果然如那天仙,叫人移不开眼。”一番言语,直叫田氏笑容满面:“真真是个好孩子。快,大家别站在门外了,老太太还在屋子里盼着呢。”
齐老太君已是八十高龄,面上却全无老态,一头银发配着红润的面容,颇有长寿之相。此刻她翘首以盼,眉目间焦急毕现,待田氏一行人掀帘进来,竟是激动地要连声招呼:“快快,让我见见我那可怜的重孙。”洛平堂上前请安施礼也叫她挡了过去:“不必不必,快到太奶奶这里来。”洛平堂略感为难,只齐老太君实是心急,便躬身与两旁长辈行礼,坐到了齐老太君身边。
“你便是婉婉?你母亲可好?
“老太君福寿,于家中时时听母亲哭念,称家中长辈慈爱,同辈相亲,不能于老太君面前承欢,甚为不孝,亦是遗憾,每每思之,都要哭上几回,母亲身子还行,只哭得多,眼睛不大好了。”
“我可怜的婵儿,我素知她乖巧孝顺,分隔两地真真叫人心酸不已。”说罢,竟已是泪眼婆娑,洛平堂见老太君竟是哭的不能自已,一时间手足无措。田氏见气氛不对,忙朝自家女儿使眼色,卫长署举步上前:“太奶奶,婵姑母虽远在抚州,可却遣了平妹妹来,您再哭,可要把平妹妹吓到了呢。”到底是庆国公府最受宠的小姐,卫长署一席话立刻叫齐老太君止了泪:“好好好,不哭,合该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叫我这个糟老婆子搅了兴致。”拜见过各房长辈,又与同辈的卫茜茜,卫玲珑相互见礼,洛平堂才回到了住处。
如今的庆国公卫天恩是老庆国公继室之子,洛平堂的外祖母早逝,只留有其母一女。田氏出身英郡王府,名门之后,如今到瞧不出为人如何。洛平堂倚坐在贵妃塌上,陷入了沉思。碧玺挑帘进来时,尽量放轻脚步,她知道姑娘思考时不喜吵闹,只将手上的绸缎摊在了桌上。待洛平堂回过神,看到桌上的绸缎时,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是哪边送来的?”
“回姑娘,是二房的瑞兰姑姑。”
“二房吗?”洛平堂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碧玺,你觉得卫家大小姐和卫家二小姐是怎样的人?”
“奴婢不敢妄言。”
“无妨。”
“是,奴婢以为,卫大小姐八面玲珑,心有七窍,难得不骄不躁,很有名门风骨。至于卫二小姐,如珠似宝,冠盖风华。”
“你但是挺喜欢大小姐的。”
“奴婢妄言。”
“的确,这个卫宝珠,真是被宠过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竟然也使了出来。收起来吧。其名宝珠,不过尔尔”
晚膳过后,厨房送来了一盅燕窝,称是大小姐吩咐,晚食燕窝是公府惯例,此后都会送上一份。洛平堂观卫长署处世,也不得不叹一句玲珑心肝。由此可见,大房之势远非二房可比。今日未曾见到男眷,洛平堂猜想近期是不会有机会见到了,只吩咐了碧玺打听出请安的时辰。庆国公府不比抚州,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第二日暴风已停,路边居然也看到了淡淡的青色。正值初春,灰了一日的公府内堂也仿佛染上了朝气,变得热闹起来。洛平堂来时,齐老太君的屋子里已是热闹非凡,请过安后,老太太只留下了后辈,说是要与孩子多说说话。洛平堂第一次看到了国公府如今唯一的男孙,田氏的小儿子洛长春。庆国公府子嗣单薄,为着这一胎,田氏将朔州内外的寺庙都拜了一遍,终是得偿所愿,于三年前得了洛长春。自此国公府三房唯其一子,田氏地位愈加稳固。
卫长署长袖善舞,一边逗弄弟弟,一边讨好老太太,竟也不曾冷落其他的姐妹。在她身上,洛平堂看到了属于世家小姐应有的豪门气质,两相对比,二房的卫宝珠太过娇蛮,庶女卫茜茜又显轻浮,三房的卫玲珑形容冷淡,一副目下无尘之态。看来,这庆国公府的资源都集于大房一房之身,并不是表面所看到的样子。
“老太君容秉,昨日长署姐姐与宝珠妹妹对我颇多照顾,平堂感念,抚州地处偏远,原就比不上朔州物资丰饶,繁华锦绣。倒是有些当地土仪,赠与各位姐妹,上不得台面,只博一个新奇精巧。”
卫长署听到洛平堂一席话,不禁朝她多看了两眼,昨日一日都在赶路,风尘仆仆又劳累困顿,未曾多多关注这个姑家表妹,今日一瞧,这通身气派,言语谈吐,竟不似乡里出身,比之二房三房都要略胜一筹。她挑眼看了看一脸不屑的卫宝珠,想起昨日瑞琴提起二房送了两匹缂生绸去了客房,一时颇觉好笑,二伯母出身飞贤将军府,本人倒是有几分爽利性子,可惜教出了一个卫宝珠。
待碧玺将洛平堂口中的土仪呈上来时,连一向冷淡的卫玲珑眼中都闪过了光亮。
“这是,飞天簪?”卫长署迟疑地看着碧玺手中的拖盒。
“长署姐姐见多识广,这的确是天香十二簪中的飞天簪,我瞧着以长署姐姐天人之姿,必是要这飞天簪才配得上的。”瑞琴接过拖盒,此时卫长署已少了几分客套:“平堂妹妹休要客气,我小名妙儿,以后唤我妙儿姐姐就成,我也唤你婉婉可好?”
“妙儿姐姐多礼,婉婉自然亲近。”
一旁的卫宝珠在看了飞天簪之后,早已按耐不住,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口中也是催促连连:“婉姐姐快别与姐姐客套啦,也要记得其他姐妹呢。”此话一出,连齐老太君都皱起了眉头。
洛平堂却不慌张,唤了碧玺打开了第二个盒子,一时众人都惊讶出声。卫宝珠更是一个箭步走了上去:“这,这是?”
“这是锦云丝褛,我观宝珠妹妹容色无双,穿上这锦云丝褛,必能傲视群芳。”
“婉姐姐,你真是心思细腻,这礼物我喜欢。”此时卫宝珠已完全不记得昨日派人送缂生绸的刁难之举了。
“还有这副广湖烟雨,是送与玲珑妹妹的。”卫玲珑此时再没有一开始的倨傲之色,而是满心欢喜:“这广湖烟雨乃是临天塔镇塔之宝,为临天塔主所作,世所难求,婉姐姐是如何得到的?”
“是世人夸张,广湖烟雨虽是珍品,但算不得临天塔主最得意之作,我也是有缘,方得了来。”
“茜儿妹妹,这副头面出自芙庄冯娘之手,名为翠倚时兰,不知妹妹喜不喜欢?”卫茜茜看着这一盒头面,竟是错不开眼,口中只管应是,全然忘了场合。
“好了,礼物也收了,你们几个以后要多多看顾婉婉,莫要彼此对付。都回去吧。”齐老太君打发了众人,靠在软塌上陷入的沉思。
田氏见女儿回了院子,却不像平时一样到自己这里来请安,便打发人来问询,得知女儿竟是得了飞天簪,一时也叫洛平堂震住了。待卫长署过来时,两人都将这簪仔细端详了许久。
“妙儿,这洛平堂一出手就这样声势浩大,看来这洛家家底颇丰啊。”
“娘,我倒不觉得婉妹妹只空有家财,今日我观其言行,不似小户出生,规矩仪态比之我也毫不逊色。”
“竟是如此吗?看来,我们得摆正自己的态度。”
“对啊,娘,那卫宝珠昨日那般行事,婉妹妹都不动声色分毫,实在大气,日后只管交好,莫学了二房,做那小人之态。”
“行了,你娘心里有数,你啊,小小年纪,竟是操心太过。”
不提大房,洛平堂回到客院后,开始了每日的习字练笔,这段时辰她最为沉静。不期然的,她想到了普善大师为她算出的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