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穿这件吧。”春迟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到宇文宣身上,宇文宣失笑:“这都马上要入夏了,穿着一身出去,怕不是要吓着别人。”
春迟不赞同地看她:“殿下,怎能为着别人的看法糟蹋自己的身子。您保重自己,才能有底气做大事,不然可不就是戏文上说的,却将江左业,皆付紫髯郎。您要是不好了,平白费心费力,可不都便宜了别人。”
宇文宣一怔,笑道:“是是,春迟姑姑的教导真是醍醐灌顶,我哪里敢不听从呢。不过还是换那件羊羔皮的吧,这件也太重了,只怕到时候连路都走不顺当。”
春迟又给她围上风帽,递过手炉,全身上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方才放心放她出门,自己则转回去督促小宫女们收拾随行物品。
天还未大亮,整个宫里都在为祭天事宜忙碌着,四处奔走的小黄门来回传着话,宇文宣被宫人们簇拥着,走到了公主车辇之前。
郑伶的轿舆与她挨得很近,她有些吃惊地发现,从来惫懒的郑伶这次居然已经早早上了车安顿下来。
宇文宣扶着夏晚的手臂,正要登上轿舆,突然脚下一个不稳,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转头,原来是个俊秀颀长的青年,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五官如雕刻一般俊美,一身甲胄更是凸显出整个人蜂腰猿背,气势极为英武逼人。
此时他深邃的眉眼正在深深地注视着宇文宣,仿佛在看一件举世罕有的稀世珍宝。
宇文宣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冷了下来,她退后一步,挣开他的手,看向身后:“盈冬。”
盈冬悄无声息地上前,瘦小的身影牢牢挡在他们之间,宇文宣一步跨上马车:“本宫要休息,你就在这里守着,不要让随便什么人都能过来。”
那青年要伸手拉她,盈冬迅速出手,把住了他的手臂:“越将军,得罪了。”
他反手挣开,退后一步,声音隐着几分怒意:“阿宣,你躲着我?”
朱帘后宇文宣的声音平淡无波:“越唯璟,你僭越了。”
越唯璟压低声音:“前几日的事,你还在怪我吗?安阳郡主的事,我毫不知情,那日不过是应了晋王世子的约,才……”
宇文宣轻轻叹气:“怎么,你是要在这人来人往之处与我一诉衷肠吗?”
越唯璟听她语气惆怅,似有无尽缠绵之意,心头一热,语气不由得放软:“阿宣,你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
“你……信我。”
“……好。”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便差人来寻我。今日我会一直在车队附近巡视。”
听得车内气息逐渐微弱,越唯璟才翻身跃上一匹黑色骏马,带领数名亲卫策马而去。
车辇中,宇文宣眸光清亮,一丝倦意也无。
她从车窗微微露出的一丝缝隙中,看着越唯璟的身影越来越远。
呵,身不由己,她默念着这四个字,眼神微冷。
原来,他将她从积云山带走又遗弃在群狼环伺的匪寨中,他娶了晋王的独女安阳郡主成了手握重兵的翼王之后,将她从上一任夫主手中掳来充为禁脔,他任由安阳郡主以主母的身份将她送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身不由己。
也许,他就是想娶个公主罢了,至于这个公主是谁,又有何区别?
她自嘲一笑,一面是手握重兵的晋王,一面是已经失去全部利用价值的孤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吧。
积云山坐处京郊,不过半日,便来到了山脚下。
整座山附近早已肃清了闲杂人等,上山唯一的一条路上全都被手持重兵的羽林卫把守着,旌旗猎猎,戒备森严。
宇文宣小憩了一会儿,便听得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喧哗声传来,她睁开眼睛,揉了揉额角,问道:“已经到了?”
夏晚马上挪过身来为她披上一条厚厚的毛毯:“还在山脚下呢,公主再养养神。”
宇文宣接过夏晚递上来的手炉,燥热使她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她又将风帽紧了紧,稍稍靠近窗口透气,这种时候,她不能放任自己一直病下去,哪怕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春迟可过来了?”夏晚道:“春迟姐姐跟在后面的车队上,怕底下的人不经心,她跟含秋都在看着我们的行李呢。刚刚还让小方来传话,叫公主放心,我看公主还睡着,就没叫醒您。”
宇文宣点点头,夏晚看她双颊一抹病态的绯红,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她的额头,有些心疼:“不然咱们再开半扇窗吧。”
宇文宣冲她笑笑:“那可是宋太医祖传秘制的丸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现在不过是药性上来,等发出汗来,就好了,如今这情形,我可不能拖累大家。”
夏晚咬着下唇:“都怪我,要不是……”
这时,突然听到车窗上传出几声轻微的“叩叩”之声,盈冬耳力强于常人,早在听得有马蹄声逐渐接近便已靠近窗边,右手握住腰间短匕,透过微微的缝隙,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几个人。
她以口型向宇文萱示意“陆渊”,宇文宣轻轻颔首,冲着窗外开口询问:“谁?”
车窗外,陆渊骑在马上,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属下奉三殿下之命,来给公主送样东西。”
夏晚会意,将车门微微开启了一丝缝隙便闪身走了出去。
陆渊已是满心不自在,车中走出来一个清丽的绿衣宫女,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巧舌如簧狡猾如狐的两个“小贼”之一,更是如坐针毡。
他侧身跃下马来,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只将手中一只云纹漆盒递过去。
夏晚伸手接过,正要照例客套一番,却见陆渊迅速抽出腰间马鞭,眼风都不给她一个,仿佛这边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多看一眼便要活吞了他一般。
陆渊正要上马,便听到一个他现在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陆公子。”
陆渊差点要骂出声来,他背后的棒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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