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在这!”
杨墨连忙用双手轻轻握住爷爷干瘪的手,并将头往前凑,好让爷爷能看清自己。
爷爷微微睁开双眼,神情说不出的萎靡。浑浊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内疚。
“杨墨啊,爷爷又耽误你了……”
“爷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能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杨墨目中含泪,喉头哽咽。
作为护士,生离死别的事情见得不少。可此刻,年轻的小护士似乎受不了房间里的气氛,眼睛竟然也有点泛红。
“冷静点!”
她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杨墨的肩膀,说话的声音很柔和。
“唔!”杨墨猛然反应过来,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
“杨墨,爷爷这辈子有两个遗憾……没能力供你上大学……”
“爷爷,您对孙儿够好了!”
爷爷没有理睬,继续自己的述说:“最大的遗憾,还是没看到你娶媳妇……死不瞑目啊……”
杨墨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爷爷,您会看到的,等您好了之后,孙子就马上找个女朋友,给您生上几个曾孙曾孙女,天天围着您转,叫您曾祖父!”
爷爷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你别骗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爷爷这辈子什么都没干成,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把你养大了……而且心眼不坏,没给杨家丢脸……人一辈子,要活得坦坦荡荡,爷爷不求你大富大贵,有多大的成就,只要问心无愧……”
爷爷叨叨絮絮,话说的越多,杨墨越觉得惶恐不安,唯恐那种担心变成现实。
“爷爷,您别说了,好好休息,待会儿救护车来了我们就到县医院去,您很快就会好的。”
爷爷的脸色更加苦楚。
一是**上的痛,二是心里上对孙子的不舍。
“你让我说,再不说爷爷怕没有机会了。你以后一个人,遇到事情一定要多考虑,三思而行……你的品行爷爷放心,记住不要结交不三不四的人,现在的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要擦亮自己的眼睛……”
小护士又轻轻戳了戳杨墨,示意他出去,不要再打搅病人休息。
“小姑娘,别,让我再说会儿……”
虽然小护士的动作很隐蔽,还是让爷爷感觉到了。
“爷爷,您说,我听着!”
杨墨握着爷爷的手,一直不曾松开。声音有些发颤,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心却不停的往下沉……
胸口像是压着一座无形大山,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走后,就把我埋在屋后的山坡上,以后你不管走到哪里,我给你看着家……”
“不会的,爷爷,您会好的!”
杨墨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嗓音变得嘶哑。
“别打断我……我也没什么留给你,这些年的积蓄和你拿回来的钱我全存起来了,存折你知道在哪里,密码你也知道……茶铺,就关了吧,安心的出去,但是不管你身在哪里,一定不要忘了,杨家湾还有你的家,你的根在杨家湾,家再不好也不能丢了,有空回来看看,看看你妈……”
“你爸……也去看看吧……来我的坟前,一定要带着媳妇,有曾孙孙更好,不然就不要来……”
“爷爷……”杨墨已经泣不成声。
“这个世道人心险恶,我老了,死了也就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争强好胜,很多人我们惹不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行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耗费了爷爷太多的精力,但是他又不得不说,再不说怕没有机会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
“千万记住爷爷的话……不要与人争斗,能忍则忍……我被撞也是我的命,怨不了任何人,就让他过去了吧……要好好活着!”
说完这一句,爷爷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噗!”
突如其来的一口鲜血让人惊慌失措。
“爷爷!”
杨墨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揪了一把,那种痛简直无与伦比。
“张医生,张医生……”
小护士喊叫着匆匆跑出了病房。
“医生,医生……”
杨墨望着再度陷入昏迷的爷爷,不禁失声大吼起来。
痛过之后,心中一片冰凉。
……
山坡上多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遥遥眺望着山下小小的镇子,确切的说,是在守望着曾经那个多灾多难的家。
杨墨还是遵从爷爷的遗愿,将爷爷埋在了屋后的山坡上。那里有他家的一片山地,父母的坟也在这里。
“爷爷,孙儿敬您酒!”
杨墨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倒了三杯酒。
自从爷爷去了之后,他每天都要上山来看看,给爷爷烧点纸钱,再敬点酒。虽然生前爷爷的酒量不好,可累了的时候还是会小酌一杯,缓解劳作的疲乏。
有时候,他一呆就是半天。
这几天,说不出的寂寞孤独,所有的亲人都走了,他就像被遗弃了的孤儿,独自一个人苟活于世。
“爷爷,明天我就走了,公司催了我几次,您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您跟我妈……还有我爸。”
叩头作揖之后,杨墨手扶着墓碑站了片刻,这才默默地走下山来。
来到家门口,却没有开门进去的**,一个人坐在门前树下的石凳上,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又掏出香烟,开始笨拙地吞云吐雾。
虽然呛得眼泪直流,极度疲惫的身心却从中获得了一丝快感。
原本杨墨不会抽烟,几天功夫,竟然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他在麻醉自己。
虽然不一定就会起作用。
“杨墨。”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人。
回头一看,原来是派出所那个姓杨的联防队员,杨铮。
“哥,来坐会儿。”
杨墨说着站起来递了一支烟过去。
“不了,马上还要跟马所一起下乡。这是派出所勘察现场后,给你出的事故认定书,最好到车管所注销车牌,不然以后买车不好上牌。”
杨铮一手接过香烟,一手把一张纸交给杨墨。
“谢谢了,哥!”
为了爷爷的事忙碌了好几天,倒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嗨,谢啥,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不过说实话,我们真不敢相信,那么高摔下去汽车都散架了,你能毫发无损,真是菩萨保佑啊!”
杨铮感慨万千,最后又主动说起了杨墨爷爷车祸的事情,因为出了人命,所以派出所还是很尽心,做了大量的走访调查,但是毫无头绪,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两个字——
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