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帐的项羽脸色相当的难看,一屁股坐在堂上破口大骂道:“宋义这个老匹夫从未带过兵打过哪怕一场胜仗,现在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教训起我来,如今我军驻于安阳距离黄河不过区区百里,为何不立即下令渡河击秦,大好时机居然眼睁睁的浪费在这里,真是愚蠢至极。”
陈平上前道:“鲁公息怒,宋义此人乃是楚王心腹,又拥监军大权在手,方才议帐内鲁公当着众将士面直斥其非怕是会招来麻烦,实乃不智也。”
项羽轻蔑一笑道:“哼,陈先生是怕他宋义会加害于我?他没那个胆子,羽随叔父会稽起兵以来每战皆身先士卒,所历战阵大大小小共计不下百场,胜多而败寡,而当初的八千子弟兵如今个个皆是伍长、什长、乃至百夫千夫,说句不好听的他宋义若欲害我,还得问问我手底下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胖子皱眉道:“鲁公息怒,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宋义此人说其小心谨慎也罢贪生怕死也好,但其敢与将军反目仍要一心将大军留于安阳怕是不简单呐。”
项羽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也觉得有些蹊跷,便收起了怒容道:“其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阴谋,宋义乃楚王心腹莫不是楚王授意,如若不然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然后忽然记起早上的齐国车马道:“诸位可知宋义秘见齐国来使之事?”底下的众将士除了项庄皆是摇头,于是项羽将早上的发现讲述了一遍。
陈平双眉紧蹙喃喃道:“齐国使节来见之事宋义为何秘而不宣,莫非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对项羽作揖道:“若少将军放心,就将此事交于陈平去办,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好,那边有劳陈先生了。”陈平应诺而去。
“方才王先生说到哪儿了?”项羽目送陈平离开营帐后转而问王胖子道。
胖子一礼接着道:“我之所虑者,怀王也。”
“哦,愿闻其详。”
“宋义一心只想留下大军有恃无恐,有九成把握乃受怀王旨意行事,倘若真是怀王的意思那事情就更不简单了。”
“如何?”
胖子沉思片刻缓缓言道:“以我之见怀王之意可能有三种,其一,拖延我大军救赵,平衡鲁公与沛公的实力,先前鲁公讨去了沛公一半兵力,沛公西路进度放慢是摆上台面的事实,所以楚王必定想尽办法拖延我军进度,而宋义今日这一出便大有可能是怀王授意安排的。”
“其二,南北两路,表面上西路坦途看似比之项将军一路轻松,实则不然,沛公西路城郭繁多且皆是秦军把守,秦军兵少必定据城而守以抗沛公,攻城拔寨可不是一蹴而就的简单事,而我军则不同,虽秦有四十万大军于赵阻我军去路,但此乃决战之地,只要战胜章邯这只拦路虎我军后面的路便能畅通无阻,败了章邯又得诸侯联军护行,此后自然是一片坦途,许是怀王也想到了这点才授意宋义拖下咱们的后腿。”
“其三,也是最坏的一种,怀王已不信任项家军。”
“啪!”项羽一拍案几死死盯着胖子咬牙切齿道:“王先生之言够惊世骇俗,若是无凭无据妄自揣测,就不怕本将军治你一个祸乱军心死罪乎?”
胖子环顾四周皆是一脸目瞪口呆的钟离眛、龙且、季布等人微微笑道:“在下当然不是无的放矢,项将军稍安毋躁且听我细细道来。”
“好,诸位也且听听王先生言之有理否,哼!”项羽心中波涛汹涌,虽然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维护楚王,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也许王胖子说的更接近真实。
“且先问问,英布将军所在何处?”
项羽不假思索道:“英布被怀王留在江东募兵,不日即将赶来汇合,还有一个好消息未告知诸位,英布将军以招募两万大军,此地距离彭城也才三百里,不日便能至,我楚军又多了几分战力。”诸位将军听了项羽的话皆露出欣喜之色。
胖子看着那些高兴过头的人继续分析道:“这便是问题所在,英布将军在武信君健在时投于其帐下,刘邦也投于其帐下,武信君故去后刘邦被楚王重用,如今地位竟与鲁公平起平坐这是为何?论起行军打仗,以刘邦的才能只能算一个守城之将,比之少将军如何?那为何沛公仍受楚王如此器重?”
“这个……”众将陷入了沉思。
“发兵前钟离将军负责幕兵事宜,短短三日收精兵五千,可谓成绩斐然,怀王放着钟离将军不用,却启用英布将军负责后续募兵任务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莫非就因为钟离将军比英布能打?”
“某可敌不过英布。”钟离眛老脸一红讪讪一笑道。
“哈哈……”诸将发出善意的笑声。但随即也让诸位将领心底冒起了问号“……这是为何?”
“呵呵,原因我早已经说过了,因为沛公、英布非是少将军的嫡系而是武信君的嫡系,自怀王亲政以来或有意或无意的正在分化少将军对楚军的控制权,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么问题来了,怀王一系列的安排其用意是什么?”
项羽黑着脸回答道:“夺我兵权!”胖子微笑着点点头,看来项羽也想明白了。
此时,下去吩咐调查齐国来使的陈平走了进来,见众将全黑着一张老脸有些奇怪,但还是先禀告道:“少将军,查清楚了,齐国来使确实于宋义帐中密谋,陈施了些手段将密信截了下来,请将军过目。”
“快快拿来。”项羽招呼陈平自然双手递上,退了两步站在一边,项羽接过竹筒取出里面的帛书看了起来,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暴怒,最后攥着帛书直接将案几踢翻在地吼道:“好一个宋义,居然敢串通齐国欲将其子送去齐国为相,这是叛国大罪,莫非宋义要谋反不成。”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项羽一心想维护叔父打下来的基业,未曾想怀王算计于他,宋义也算计于他,人人都在算计于他,极度暴怒的项羽反而笑了,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他虎目扫过堂下道:“哈哈哈……好啊……楚国是我与叔父一起打下来的,谁也夺不走,谁若敢取我便取其性命,便是那怀王也不行,诸位跟我出身入死多日,我欲自立楚王,诸位意下如何?”
陈平大惊上前阻止道:“少将军,不可啊。”
“你想死?”项羽呼啦一声将佩剑抽了出来架在了陈平的脖子上,陈平一哆嗦吞了口口水,闭嘴不言不知所措。
堂下诸将见这架势,自然纷纷出列大声表忠。
胖子一摸鼻子,刚才只不过想给项羽埋一颗反抗的种子,没想到刺激过头了差点玩脱,见项羽欲杀陈平,连忙出来阻止道:“少将军请息怒,陈先生与我之想法不谋而合,并非不愿少将军称王,而是现下实在不合时宜。”
项羽此时还算听得进话,将佩剑还鞘道:“王先生方才所言正中项羽多日猜测,既然怀王不曾信任我项羽,不若就此自立杀回楚国便是,先生为何阻我。”
“少将军要顾及大势啊,不可冲动,宋义乃是主将,若是走漏风声,少将军必然有性命之危,况且此次救赵正是少将军坐大的良机,缓些称王厚积薄发岂不更好?”
“大良机?”
“不错,宋义密信已在将军之手,有此把柄其实随时可以除去,然怀王以宋义为心腹,且我等不知宋义此举是否经过怀王私下授意,若是上报怀王就不一定能致宋义于死地。”见项羽踱步回坐认真倾听,陈平给了胖子一个感激的眼神,胖子继续道:“还有英布的二万大军,虽有嫌疑但不能草率决定,少将军因该等英布前来再探个明白,可在军中设宴为英布将军接风洗尘另命几百刀斧手待命,若英布早已归顺怀王,则杀之,反之则劝其归心,不论英布死活,他的二万新兵还不是落入少将军手中。”随即闭口不言。
项羽一喜点头道:“先生有理,还有吗?”
胖子悄悄拉了陈平一下,陈平跟胖子对了下眼色,立马明白了胖子的意思,现在不表示表示就甭想站着出去了。于是出列继续道:“吾与王先生认为,巨鹿更是一个大机遇,将军收了英布及其大军后,便可通知怀王宋义谋反的证据,但不用等怀王示下便先行动诛杀此人,如此一来北上楚军皆在少将军之手,然后救赵,只要解了赵围,各路诸侯定从少将军,如此一来少将军等于握有百万大军,拿下函谷关入得关中岂非易如反掌,大势一成少将军已经问鼎天下,一个小小的楚怀王即便有心怕也是无力了吧。”
“正如陈先生所言,此乃大势,若现今称王有可能遭到各路诸侯围攻,实再不妥。”胖子总结道。
“也好,来人请范亚父进帐……”
“不可!”陈平与胖子赶紧阻止道。
“怎么?”项羽疑惑。
“陈以为,此番谋划还是不要告知范先生为好。”
“亚父他……为何不能?”
“范老先生一心维护楚室正统,若被其得知,吾等命不保也,必按上一个挑唆少将军自立叛国之罪也。”胖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解释道。
“是啊……”众将一想到范增也心中冒冷汗,这事要是传出去怕是此间众人除了项羽都得死。
“恩,此事羽心中有数,众将士也知轻重,出帐之后若谁乱传,别怪我项羽不念往日旧情,一律杀之。”
“诺!”堂下众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