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太口渴了,也不知吧台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不顾一切喝着。喝得有点多,这东西有股怪味,但不难喝,可是喝多了,心跳加速,她勉强爬到吧台一侧隐蔽的角落里,精疲力竭地睡去。
她突然惊醒。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抱起了她,将她抱往某个所在。她努力挣扎,对方却抱得更紧,令她无法动弹。
“你很安全,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她的睡眼朦胧,还看不清他,男人,高个子,有点像要死去的那个样子。从声音上,她认出来了,他是她的情人,他思念的巫师,这下子,她放心了,不再挣扎。
“我死了吗?”她问自己。再动几下。着急地问这个有点陌生的情人:“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
“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是哪儿?”她还有点累,脑袋还晕,吧台上的那个鬼东西真让人迷迷糊糊的,不过好像还有点提气作用,至少她没那么累了,只是现在她还没力气反抗。得再休息休息。
“等一下,你就知道,放心。一个安全的地方。”陌生人仍然在安慰她,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
“你保证不伤害我。”
“我保证。”她依然像在哄孩子一般。
她醒来时,他就在床边守望看她。她躺的是一块平板,周围还有好些,有些是箱子形状的,有些是平板,不是木头做的。
她的身上盖着一层温暖的朱雀皮毯。眼睛如同死灰的男人坐在她旁边的床上,另一块箱子一般的床,双手托在颚下,像思考者那样在思考或者是边看着她边思考着什么。
“你醒啦。身体好点了吧?”他问。身子保持原样,甚至手都没有撤下来。
她坐了起来,全身仍然是**的样子。
“还行。”她不打算领情,这个男人太可疑,他有很多秘密,而她刚没摧残过。好在男人的静止状态让她放松不少,她坐了起来,用皮毯掩住腹部。
男人对她微笑,笑容里有淡淡的烦恼。他的脸长长的,有点灰白色,不是很健康的样子,他的鼻子像鹰嘴,又大又尖,微黄的头发微卷,灰色的眼睛似乎远离这个世间。他是高瘦个,坐在床上弓着身子跟她说话。他穿着白色的统一制服,神情十分忧郁,好像要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有未了心事的。
“这是什么地方,你家吗?”转头看看,她发现这是在高高的塔顶,这个塔的中心是空的,天井一样的中空,天井的周围有一圈大柱子,大柱子包着金皮,顶上的阳光照进来,显得辉煌,四面是能随着阳光而改变明暗的墙壁,地板是楠木地板,有香气。
“怎么说呢?不算吧,算我工作的地方。”
“你在这里工作?”
“对,我是这里的个工作人员。”
“真的?”
“对。”
“你了解这里吗?”
“还行吧,这是我的世界,多少还有了解一点的。”
“真的?”她只是不很相信,她对这里的天神有一股仇恨,对这里个工作人员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只是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希望他跟天神是一派的。
男人终于不耐烦地站起来,挥了挥手,像赶走心里的烦恼似的。他说:“不错,不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不会伤害你,还能帮助你。”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个灰色的眼里浮现的是梦幻的神色。她紧皱眉头,摇着长长的黑发。对于未来,她深感不安,望着他说:“你能保护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要如何保护我,你又不是神。”
他轻捏她的手,说:“别管我是谁,也不要管我跟天神有什么关系,我不能告诉你很多事情,但你只要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太阳光从弧形的落地长窗照进来,照着男人坐着的那张床上已摆好为她预备的衣服──一袭白色的工作服,跟他的一样。
顺着她的目光,他也看见的衣服,拿过来,递给她,她很快穿上,然后走到外墙的落地大窗前。
没错,她置身在高塔之上,外面是大的黑色石头的围城,围城里头有两大片整齐的房子。狂风吹动城墙上插着的一排灰色旗帜,只看见它们在疯狂地摇动,听不见拍拍的声响。
这座城堡的西部是闪烁着金色阳光的锯齿形大山,北部是平原,更远处的隐约可见高耸的山脉,东部有一个不小的湖,在过去是山谷的大河,南部是海,这个城堡是座落在靠海的、西部的一个山坡间。
天井边是走廊,顶楼这一圈里还有许多房间,有的尘封已久,也有的布置得像皇帝的宫殿。
男人带着她走进其中一间房间,这是餐厅的样子,中间一张椭圆形的长桌,桌上摆了一盘烤肉,一盘香肠,一盘水果和一瓶饮料,一盆热气腾腾的鲜奶。
男人坐下来,指着旁边的空桌示意她也坐,然后,他拿起一块热的烤肉给她。她不禁笑了,肚子正饿着了。男人也回报以微笑。
“你真能帮到我?你是这里的厨师吗?”她边吃边说。
他仍旧是一副忧郁而且不死不活的神色,说:“你已经问过了,我不想骗你,所以你最好别纠结我的底细,我不会告诉你的,以后你自己会慢慢知道。我我再说一遍,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她盛满一小盆牛奶,喝了,同时避开他的眼神。一口子喝完,然后下决心的样子,说:“好,我不问,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反正,我也没更好的办法。”
“再一阵吧,你会发现你没有什么损失。”
她犹豫了一下,说:“可是算了。”他们还不熟,不能说这个。她想说他能不能帮她找出口,她想出去。
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意思,说:“你想逃走,对吧。”
“对,迟早我都要离开,这里很可怕。”
男人笑了,无奈地耸耸肩,说:“当然。我知道出口在那里,可是在你学会一些东西前,你必须呆在这儿,只要你什么时候学会我教你的那些,你就可以出去,我会带你到出口去。”
她注视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学什么东西呢?很重要吗?他也在注视她。
她吃饱了,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想了会儿,终于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好吧,我会听你的,只是要学什么,很久吗?”
“我不知道,看你自己。它是一种巫术,能保护你,你学好了对你有帮助,毕竟我不能老在你身边,对吧?”
“行。我听你的。还有那个出口有守卫吗?那时你要怎么帮我闯过去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你就知道了。”
“那我要是学不会是不是要留一辈子呀!”
“你要那么笨,我也不会救你了。”
她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学。”
吃完晚餐,休息一会儿,他开始教她学习。
她似乎被催眠了,来到了他的世界:他们并排着,飞起在空中,飞过波涛翻滚的黑色海洋。海中伸出长颈的蛇头怪物,要咬他们,她跟他手拉手,发出一道红光,劈断那条长长的长颈;他们落到了海中的一座高山,掉入了地底下的深窟中,一条光从下面生出来,奇异的绿光,一头大角白羊突然出现,横冲直撞而来,他们发出了一道蓝光,白羊的眼睛被射中,哀鸣着跑走了;接着他们出了高山里的深窟,眼前突然变成沙滩,荒凉的海洋上方,一团红色的火焰在天空盘旋,见到他们,化成了一只只红色的火焰鸟飞扑过来,他带她躲进了滴着水的岩石缝里,火焰鸟冲来的时候,所有的水滴变成了冰箭飞向火焰鸟,两者相撞的结果是升起噗噗地一团团烟气。
以后,又去了许多地方,每次去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有时黄昏,看见远处谷底的大河已经发黑,有时是早晨蒙蒙亮的时候,西北还是黑森林,有些鸟儿正在鸣叫。
“这些地方在哪里呀?很不错。你是巫师吗?”她对他说。
“当然,你很聪明,我没看走眼。”他回答。
“我们这算探险吗?这是假的吧?从前我也喜欢到处走,拿着长毛,我妈妈说我跟男孩子似的。”她有点开玩笑地笑着说。
“不是假的。这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很小,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个囚徒,孤独得很。”他注视着她,又习惯忧郁起来。“还有更糟的,我”
“跟我走吧。”她说,“我们一起闯关,还有很多别的世界,不像你的世界那么奇异,但至少你不用孤独。”
他用手摸一下头,放下,摇摇头说:“不像你说那么容易,我早就找到出口。守卫也不会拦阻我,但是我就是出不去。我试着去过别的世界,但,没多久,我又回到这城堡里。不成,我走不掉的。”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得如同死人,她关心地问:“为什么?我们一起不行吗?这个塔顶上只有你一个人,怎么行?要是我,早疯了。”
他笑了,笑声中带看苦涩的味道。他淡淡地说:“你不懂,我的世界你不懂,我已经发疯过好多次了。每次又莫名其妙地好了,我治好我自己,每次都是我治好我自己。可笑吧?”
这次谈话是在她的卧室,他给他安排的卧室。他们坐在床边,聊天。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问,“你怎么招惹了他们?还是像我这样,被绑架来的?从前你是什么人?”
“我说过,别纠缠于我的身世,有时我也分不清楚,那些是真实,那些是我的幻想。”听到这样的询问,他有些发怒,脸上一片死灰色。他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床前转圈,说:“很久以前,有上万年吧,他们给我很多梦,都是虚假的,故意来勾引起我的痛苦。”
他说话时,低着头,并未看向她,眼睛也没看着地板,她却能感觉到那是遥不可及的远方。他讲声音很小很慢,有如在梦幻中。
她感觉他是可怜的,一个迷失自己的人,也是一个孤独的人,甚至空寂是他的全部。忍不住,她走过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他的身子在颤抖。
房内的采光随着阳光变换着,似乎也变换着千百个末曾说出的秘密,那是他的世界。
光线逐渐黯淡下去,夜幕降临。他似乎醒了过来。
“谢谢。”他轻声说。
这一晚,他住在她的卧室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交配的美妙,只是奇怪他的身体为什么总是那么冰冷。
以上是女祭司的回忆,十几年前的事过去的还不算很久,尤其是现在,仿佛就在眼前。他出不去,她也不走了。当然这个他不是尖角天神,他是灰色眼睛的人,一个皮肤冰凉的人。也许爱不关乎种族,不关乎地域,不关乎年纪,甚至不关乎生物类别。
这是女祭司见到皮球后,想起已经15年没见面的他,他是不是还在塔里,还是出不来?被销毁了吗?
别人也许不知道皮球的底细,作为摩里城的女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三眼等天神一直在说她是尖角天神的女人,飞蝶是他们的女儿,她始终理解不了,也接受不来。天神怎么可能跟天使人交配呢?他的外壳是冰冷的金属,她是温热的**,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这是飞蝶是那个被关在“金色穹顶”顶楼的巫师的女儿。当然天神那么说,她也不反对,至少可以提高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拿出来可以唬人,这可能帮她混得更好些。
一直以来,尖角确实对她挺照顾的,这一点女祭司能感觉到。这也是一个疑点,难道这里边真有问题?
这么多年,飞蝶一直没问她的父亲是谁,也许她也不相信天神跟天使人能合作生小孩。也是,这个时代的孩子只认母亲,不可能认父亲,不可能知道父亲是谁。
看到皮球的样子,她有些懂了。皮球是唯一一个从“金色穹顶”走出来的成人端木,一个不是玩具的成人端木,可能也是唯一还活着的一个。这下子,她理解了,她确实可以是尖角的女人,但是那不是纯粹的,她还是另一个人的女人,一个巫师的女人,那个灰色眼睛,皮肤冰凉的男人的女人。这从皮球的表现可以看出来,她一直在关注他,没错,图灵并不能起主导地位,怎么看都是皮球掌控这身皮囊,没见到圣灵的影子。那么,她的巫师的情况一定跟皮球差不多,他们都不是从小就灌注圣灵的人,也不是用来做端木的,只有小屁孩才会屈服于圣灵的意志,成人则不会,他们只是玩具,天神的成人玩具。没错,他抱起她的臀部,像托着个小孩子那样,当插入她身体,几次来回后,她感觉他还是过去的那个情人,她的日思夜想的巫师!天呀,他被销毁了吗?还是被培养箱冷冻着?不然都15年了,为什么没见到他露个脸呢?
从塔楼里出来的皮球是越来越像他了,虽然他们的身形和样子,差别很大,但是她对皮球的感觉就是越来越像她的巫师,尤其是那种说不清的感觉,总觉得皮球身上有很多神神秘秘的东西,跟他一样,那个冰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