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没?”外号叫“老鼠”的小个子雷曼对身边大黑胡子的安德尔说,“还是这里的苹果酒够味,葡萄酒是小屁孩喝的。”
云游小贩安德尔是雷曼的合伙人,不过他是船老大,他得听他的。安德尔的皮肤如红松的树皮一般红,眼睛是玛瑙色,应该是白色天使人和黑色天使人的混血,他有哈登那样的大黑胡子。
雷曼似乎听到了旁边的什么人在说沙马的海难,忍不住插话问:“沙马的妹妹还活着?她的脑袋不是撞到了船舷上吗?没死呀?”
“没有,”同样是云游小贩的盛岛回答说,“那次的海啸并不特别强,沙马的手下狮子和雷加跟沙马的妹妹一起被冲上了石龙岛的沙滩,没死。沙马反而死了。”
“哦,我想起来了。”黑胡子安德尔高举酒杯,苹果酒都飞溅出来。“为她干杯!”他一饮而尽,用手背抹抹嘴,“希拉里在在哪儿?让我们为我的女神再喝一杯,我喜欢她棕色而卷曲的长发,喜欢她棕红的皮肤,烤肉的感觉,咬起来很舒服。”
有人咯咯笑,接着,一个狡猾而轻柔的声音从黑胡子安德尔身后传来:“黑胡子,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敢到这里来,还敢如此高声喧哗,黑胡子啊,黑胡子安德尔,我知道你是个泄密者,我知道,你要小心呢你要小心呢。”此人叫奥奥,他也是黑胡子安德尔的合伙人之一,摇晃着肥胖的身体,走了过来。他一身金丝镶边的红棕色皮袍很显眼,衣襟前染满酒渍,因为同样是红色葡萄酒,因此并不明显。他已经醉了,刘海的几缕浅灰色头发悬垂下来,在眼前晃荡,仿佛是吊在头上的老人须(一种胡须一般的苔藓——鞭枝藓)。
看到他,黑胡子安德尔就发火,这个混蛋成天泡在酒坊里,而且只要一醉酒,嘴巴就开始乱说。“滚你奶奶的。滚一边去。混蛋。”
跟这种人合作真是失败呀!黑胡子安德尔嫌弃地推开他。
同样是合作者的小个子雷曼面色惊恐,按住奥奥,说:“小声点,蠢货,这种事开不得玩笑。这里到处都有白鸭黑鸭的眼线,让他们兄弟俩盯上就糟了。”
“噢吓尿了老鼠呀,我只是说了大家都知道的事这有什么关系呢?”
小个子雷曼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嘴巴,同时喷了他一脸的酒水,让他冷静,奥奥受刺激,清醒了,他抹了一下脸,皱起眉头,爆喝一声:“老鼠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建议咱们多喝杯酒,瞧瞧你,那嗓门,不是要造反吧?”小个子雷曼笑着说。
奥奥耸耸肩,说:“对,我就是要造反这三天算什么?安德尔今天的酒钱,你得替我付,否则我把你的事禀告黑鸭。我在轮盘上输了很多钱,这三天真他妈运气不佳,我现在饿了,我要烤猪肉烤栗子跟白松菇,人总得吃饭。对吧你们都吃些什么?为什么不叫我,我饿的”
“只有煮羊肉,”安德尔不满地嘟哝着。
奥奥似乎不太满意,说:“行,给我们来一块羊后腿肉。”
“那肯定没问题,管你饱。”小个子雷曼怕奥奥又乱说话,他劝解说,“怎么着?我们的老大挺慷慨的,奥奥,等回去后,你又有钱了,别担心。”
奥奥笑了笑,说:“对,老鼠,对,我们是谁呀,云游小贩。”
黑胡子安德尔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毒光芒,他低声嘀咕说:“回去的路上,就让你喂鲨鱼,混蛋,你就是个猪,少会洗澡的猪,嘴巴到处乱拱。”他朝小个子雷曼挥挥手,让他去点菜。
小个子雷曼对两人摆摆手,劝解说别再吵了。
奥奥挺身,严肃地说:“老大我得向你道歉,话有点多瞎说的我喉咙还有点干我还得喝杯酒润润嗓子。”
黑胡子安德尔去买酒。奥奥打了个哈欠,打赢了一场战斗,他高兴地唱了不知从哪来的小曲:“海中有水,太阳很热,水手讨厌风和鱼”
黑胡子安德尔回来的时候,奥奥不见了,小个子雷曼比他还晚回来些,黑胡子问他为什么去这么久,小个子雷曼说跟拉丝那个胸大的女人聊两句。黑胡子觉得奥奥突然不见了,有点奇怪。小个子雷曼说没什么,可能喝多了,撒尿去了。
黑胡子还是觉得有问题,他把浑身上下的金器都摘下来,从戒指、手杖、项链,他的项链里有焰金的链条,他的手杖上盘着一条跟炼金师一般的金蛇,焰金做的金蛇。直接拉下来,放开后,金蛇又自己盘成了原先的样子,跟活的似的。
这样特别的东西不应该在一个小贩的手上,哪怕是格尼加这样的会长也不行。黑胡子安德尔真是一个爱炫富的人呀!
“老鼠,你去找找奥奥,找到他后直接带他回码头,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现在,我先去装货。”安德尔吩咐说。
“行。”小个子雷曼回答一声就快步走开。他从船老大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安。可能真有什么事发生,黑胡子向来是个张扬的聪明人。
有一支透明的蜡烛浮在空中,燃烧,照亮了整个房间,可是这光跟飞萤的尾部似的,绿莹莹的,没有一丝温度。奥奥顺着鼻子的方向看了看前头的那人,那人穿的一双皮靴,又长又窄又尖,“什么东西?”他抬头看。
房间里一片寂静,女祭司刚叹了口气,摇摇头,她用蓝色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奥奥一下子觉得失去点什么。
“你祭司大人,您抓我来干什么呢?我没做错什么事吧?”奥奥被吓醒了。见到这个奇怪的屋子,尤其是那支透明的蜡烛发出的光线古怪又明亮,它投射出影子不闪烁,也不见短些。
“我没说你做错事呀!你自己承认的,那么说说吧,你做错了什么呢?”
“我我没做什么呀,”奥奥说,“我我就是喝醉酒乱说话而已。”
“不知何故,我觉得乱说话这一点似乎很重要。”
“我我就是说着玩的,我射飞镖,输了很多钱,我想讹一顿酒钱,我”
“嗨,你们总是这样不老实,亚娜人真的是魔鬼一样的人呀,没有一件事是真的,好多假的,这个世界都被他们搞成假的”女祭司先抱怨几句,而后透明蜡烛的光晕开始像水波纹一般荡开,她开始催眠,进入噬魂术中的摄魂术,“灰色的绵羊闭上眼睛,野狼发现了真相,古老的力量已然苏醒,阴影蠢蠢欲动”
很晚了,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找到了黑胡子安德尔,说有事找他。
“能看看你是谁吗?”黑胡子安德尔对黑衣人有点印象,没有完全排斥,但是他得落实黑衣人的身份。
黑衣人拉下斗篷的风帽。
她是个普通人,有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丰满的脸颊,长着一头整齐而繁茂的土黄色卷发。
黑胡子安德尔确定不认识这面孔,他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
“你是谁?”
“我有很多面孔,你认识谁呀。”
“哦。”黑胡子安德尔无话可讲了。以前,黑衣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口气,一种应付了事,百无聊赖的样子。这次又有什么事呢?不对,他已经吃了仙丹,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黑衣人是个女的,现在的黑衣人虽然也是女的,但是差别有些,他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她穿的斗篷,斗篷里有翅膀,而原先的黑衣人没有翅膀。
她们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他只是暂时不适应这种敏锐的感觉,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所引起的短暂的迷茫而已。
“跟我走吧。”黑衣人说。
“去哪儿?”黑胡子安德尔不该这么说的,这么说暴露了他的戒心,他已经掏出那根金属刺,准备随时飞扑过去,从背后给予黑衣人致命一击。
没错,他准备好了,飞着扑过去,突然,他只觉得自己冲进了一个虚幻的光圈里,但是被撞得头昏眼花,掉落下来。虚幻不见了,女祭司的身影出现在前头,仍然是背对着他,但是虚幻没有完全消失,女祭司的头顶空中出现了一支透明的蜡烛,蜡烛发出了绿莹莹的光,火焰没有受风的影响。
他傻乎乎地跟着烛光走,脚下的路开始移动起来。人还是清醒的,但是身体不受控制,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得厉害。
“怎么回事?”他的头脑还不算糊涂,可是双腿仿佛不是他的,而是化成烛光的一部分,被它带着走,他说:“我不明白。”
“有些事永远不会明白。”黑衣人说,“黑胡子,跟我走吧。”
黑胡子安德尔想呼救,却喊不出声,黑衣人的话想一块块鹅卵石飞进他的脑子里,深深嵌入,堵住一切,他不得不照着她的话去做。“我成了傀儡了吗?这个黑衣人是女祭司!”他心里喊。
“你给我金蛇,我替您送货,您先拿出来让我先看看再说。”黑胡子安德尔说。
“河边不太方便,跟我来。”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说。
黑胡子安德尔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这次送货太离奇,诱惑又太大,他舍不得放弃,只能告诉自己要小心些。
犹豫了一下,掂量一下轻重,看着黑衣人越走越远,他只能跟上,否则就会永远失去那条神秘的金蛇和仙丹。他一边走,一边将手伸进袖子,他亲手缝制袖子里有一根尖刺,完全可以在不经意间把人刺透透。
他加快脚步才能赶上黑衣人宽阔的步伐。他们走进造船厂的一条小巷里,转了一个弯,又转进另一条小巷,比先前的宽些。
“行了,”黑衣人说,“附近没人,就在这儿吧。”
“我要看到金蛇,还有长生不老的仙丹。”黑胡子安德尔说。
“给你。”金蛇出现了,黑衣人把它从手腕抽出来,它翻滚着,在朦胧的晨曦中闪烁着或紫或蓝或者银色的光,仿佛它是彩虹做的。“仙丹先放着,等我确定你已经把货送到,我再给你仙丹。”
“要是你反悔呢?”
“你可以把我弄交易的事说出去。”黑衣人说。
一把抓过金蛇,让它盘在自己的手腕上,感觉暖暖的,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仿佛它会咬人一般。
“你要我送的东西呢?”他漫不经心地问。
黑衣人递给他一根手杖,黑柚木做的,没什么特别的。似乎这事不难办呀!不知怎地,安德尔突然犹豫起来,他想:“要是好办的事也不用花这么大的代价呀!”
“请问,这根手杖中有什么秘密?”他问。
“不关你的事。”黑衣人说。
“好办,成交。”
“快走吧,快回酒坊里去,别跟你的同伙说起这事,更不能跟别人说,记住,办好这事,它就属于你了。”黑衣人晃了晃手中拿颗小小的土黄色的豆豆。
“能看看你的脸吗?”黑胡子安德尔说。
“不能。”黑衣人说,“有需要,我会去找你。”
这是西城中一个叫墨中院的地方,带着一个奇诡头盔的黑胡子安德尔像个木头人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挺直着身子,脸上死死板板,毫无生气,他的眼睛能放出两道绿色的虚影,像电影一般播放着他过去的一段经历。
阳光只是把东方的云层烘亮,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繁忙,很多船老大都赶在这两天走,各处运输的板车叽里呱啦响,赶车的车夫的吆喝声响彻码头,此外还有其他的各种声音彼此掺杂在一起,远不如安静的夜晚让人舒心。
没人知道奥奥的身体用枪挑着,挂到巨石阵中,成了飞萤的早餐。安德尔连做早餐的机会都没有,他身体有仙丹,要回收再利用。他没有听取黑衣人的建议,等回到大陆再吃,他心急,想赶紧长生不老。仙丹是有味的,天使人闻不出来,天神能看出来,是会引起天神的怀疑的,
小个子雷曼摔了一跤,四肢着地,手中的皮囊扔出了老远。皮囊还算结实,口子的线松了,有东西滚出来。一根金鹿角,一节机器人零件的手指头。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带出摩里城的,可是这种夹带的事总是难免,人们把这个叫做走私。
捡起它,快速塞进袋子里,皮囊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安德尔和奥奥都失踪了,这绝对不是偶然,真的是奥奥的酒话惹的祸,这跟他无关,可是谁知道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是趁早溜了吧,一切都准备就绪,只要他上船就可以走人。
“老鼠,雷曼,”白鸭的声音在叫唤着他,“老鼠,雷曼,快点,雷曼老鼠,快点。”
他看到的不是黑胡子安德尔,而是白鸭。白鸭伸个懒腰,露出慵懒的微笑。“老鼠雷曼,你好,依我看,你别着急走呀!临走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再喝一轮。”
“我们喝得够多了,你看大家都走了,格尼加走了,尼克斯走了,乔伊也走了,卓尔金星快来了,我也得赶紧离开,不是吗?”雷曼慌慌张张地说,“下次吧,下次吧,我们的船快开了”
“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个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