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之囚神》 第十章 神与集市

    天还未大亮。通往莽中城的无数林间小路上早已人流如织。

    男男女女，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每个人都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女人们花枝招展，如翩翩的蝴蝶，也如蹦跳的小鹿。

    留月潭在莽中城北，巳族村寨以东。

    哪怕是在莽中城中生活了一辈子的国人，到了上巳节，也会再一次惊异于莽中之地的人口繁盛。

    如果不是每年一度的上巳节，在其余的日子里，你在莽中之地的野外能够遇见的，除了草木，只有野兽。想要在野外见到一个人，那跟见到一个神的几率也差不多。

    只有到了今天，你才能大吃一惊，原来这片莽林中竟然还生活着这么多的人。这些被居住在城中的国人称之为野人的人，就像是上巳日的早上才生出来，上巳节结束后又彻底消失在了莽林里，毫无踪迹。

    城里的国人们当然也要参加上巳节，但通常来说，他们是不屑于和莽林中的野人们一起的。

    所谓国人，指的是住在城里，受城墙保护的人。而野人指的则是生活在野外，与野兽妖魔杂处的人。

    住在城里的国人不狩猎，不耕种，他们几乎所有的生活物资都要从野人们那里获取，但奇怪的是，或者说再正常不过的是，国人是看不起野人的。

    就像是城里人天生看不起乡下人，统治者天然看不起被统治者，分配者天然看不起生产者。

    莽中城的国人们就是这莽中之地的统治者，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人更多，武器更锋利。

    而是因为他们的神更强大。

    莽中城中的所有国人都信仰同一个城隍，城隍就是这一城的土地。

    莽中城很大，但真正放到莽林中并不够看。莽中城人很多，但在莽林中也不算太多。

    莽中城的城隍之所以能够如此强大，只是因为其余的神实在是太弱小了。

    莽中城方圆百里之内，哪怕没有上万，也至少有几千个村落。这些村落大点的跟巳族差不多，能有百十口人。小点的也就一家一户，四五口人的模样。

    但是每一个村落，都有一个它们自己的神。

    想想也知道，这些神大都不可能是什么正神。它们中的绝大部分，只是城外的野人们生造的，别说神力，哪怕是连灵智都没有。只是一个泥胎木偶，只不过附着了几个人的信仰愿力罢了。

    这些神中，也有几个是异种得享了牺牲祭祀，生出了那么几分实力，也不管是什么精妖魔怪，就被野人们供奉为神。这些神，被称为邪神，那些祭祀它们的神庙被称为淫祀。

    邪神淫祀，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虽有几分神力，能够报偿信徒一些心愿，但从根本上，它们还是一个个底线全无的寄生者与剥削者。它们的信徒，或是太少，或是太弱，最终也只能连皮带骨被邪神们吞噬干净。

    在一个有秩序的地方，邪神当然是要遭到正神打击的。但出了莽中城，莽林之中并不是一个拥有秩序的地方。而身为此地最大正神的莽中城城隍，也不是一个有志于诛邪祛祟的神祇。

    除了那些泥胎木偶和邪神淫祀，莽林中还有一些村落祭祀的，或是本村的土地，或是先祖的英灵，或是罹落的古神。

    这些神祇虽然也是依靠信众的信仰愿力而存在，但它们本身就与它们的信众唇齿相依。若是要找一个生物学上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叫做互利共生吧。

    这些神被称为野神。它们存在于野外，没有被大众所信仰，但其神格已与诸多正神没有什么分别。若是野神们的信众扩大到一定数量，或是被人间帝王封禅，它们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正神。

    巳族村落中所供奉的便是他们巳族历代祖先的英灵，当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神。

    但不管是邪神还是野神，它们都有着太显而易见的局限了。在这方圆不过百里的莽中之地，类似的神祇就有成千上万，它们当然不可能和拥有一城上万信徒的莽中城城隍相提并论了。

    拥有一个这样强大的神祇，莽中城的国人们，当然就是莽中之地毫无疑义的统治者。

    统治者哪怕不自己追求特权，特权也会与统治者相伴而生。而特权最终体现在对于资源的占有上，而性资源当然也是一种资源。

    于是在上巳节开始之日，我们能够看到，从莽林中走出的哪怕是略有些姿色的女孩们，率先要去的就是留月潭的南岸。

    留月潭的南岸靠近莽中城北门，城中的国人参加上巳节，最方便的地方当然就是留月潭的南岸。这里也是整个留月潭周边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不仅仅是梦想要嫁给国人的莽林少女们都往这里跑，也是因为这里有着许许多多从莽中城中流出来的好东西。这些东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吸引了莽林中无数没有见过市面的野人。

    这个小集市是许多野人参加上巳节首先要到的地方，不仅仅是为了开开眼界，为单调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需要的东西。

    而哪怕就是买不起，许多人也是一定要来看看的。这里就是莽林中一年一度的潮流发布会，如果你不来看一下，那么可以说，等会儿跟心仪的女孩献殷勤，都没什么话题。

    鬼剩也混杂在拥挤的人人群中，在一个个简陋的摊位前看来看去。

    他当然不是来收集什么潮流信息，或是收集追女孩的谈资的。他只是单纯想来看看，这个蛮荒的世界中能够产出什么东西。

    生物材料和各种原料不算，通过工艺品和各种手工制品，鬼剩还是能够大体猜得到这个世界的文明究竟在什么水准之上的。

    之前十二年，他没什么机会和能力离开氏族，单独活动，而这一次显然就是他接触这个世界文明一面的好机会。

    集市虽然不大，但物品种类确实很杂，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鬼剩只能随着人流，缓缓挪步，一家一家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