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天棋心中无比沮丧，他本以为通过这山洞便可以下山，却原来是一条死路。但他仍不死心，又向石室中间走了几步，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出路，忽然脚下一绊，他心中已有防备，这一下并未跌倒。俯下身去摸了摸，原来是一块大石，在大石上摸了一遍，并未有什么异样，便绕过大石继续往前摸索。
他在石室中转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又回到那块大石旁边，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他坐到地上，背靠着大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一时觉得疲倦之极，沉沉睡去。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这才想起自己仍在山洞之中。他一手撑地，想站起身来，却忽然摸到了一条极细的裂缝。那条裂缝极细，但他在黑暗之中触觉格外灵敏，还是摸了出来。
在一个山洞的地上有一条裂缝？这本是一件极寻常的事情，但狼天棋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他从来到这石山上，除了山顶有一些散落的石头，其他地方似乎都连为一体，他早就感觉这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在意，现在摸到了裂缝，忽然又想起了这点，顿时觉得这裂缝不寻常起来。
或许任何人都是这样，当你十分在意的一件事将要永远不可能做成时，任何一个微小的转机都会敏锐地捕捉住。
狼天棋沿着这条裂缝摸索，发现这裂缝绕着那块大石围成一圈，心想：“难道这是一块石板？不知底下藏着什么东西。”他用力推那大石，经过这六年多的修炼，他力气已是非比寻常，照理说这石头虽大，却尽可推得动，但他用尽全身力气，那大石却纹丝不动。
他心中奇怪，坐在大石旁思索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起身去抱那大石，那大石与底下的石板果然是连在一起的，被他一用力抱了起来。他心中大喜，忙将石板放在一旁，趴在地上摸索，触手处是一个凹槽，大概有一尺来深。他下到凹槽里继续向前摸，不料刚向前爬了几步，忽然身下一松，一道光从地下射了出来，整个身子往下掉去。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慌乱中伸手乱抓，却被什么东西重重拍了一下，直接摔了下去。
狼天棋心中大叫：“这回我要摔死了！”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已重重摔在地上。他嘴里闷哼一声，幸亏仗着身体强壮，又有真法护体，并未受伤，但也疼的呲牙裂嘴。
等痛的不那么厉害了，他才注意到这里竟然有光，周围事物看得清清楚楚。他向上看了看，原来掉下来的地方是块翻板，他本来爬在这翻板的中轴上，后来爬歪了，翻板翻起，将他拍了下来。
他抬头看去，见那翻板离地面四五米高，周围空荡荡的毫无借力之处，那是无论如何上不去了。他心中有些害怕，环顾四周，发现光线是从前面一个拐角处射过来的，那里似乎有路。
他爬起身向那里走去，转了个弯，面前几十米处是一面极大的石壁，石壁上嵌着十几块透明的石头，不知是什么材质，外面光线射在那石头上便散发开来，照的这石室亮如白昼。石壁上还有许多小孔，有很细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
狼天棋心想：“看这光线模样，似乎这里与外面仅仅隔着这面石壁，难道我已到了山下，破开这面石壁便能出去了？”想着心中一阵激动，加快脚步向那石壁走去，想要看个究竟。
刚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声音传到耳里：“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了。”
这声音来的突兀，狼天棋全无防备，立马停住了脚步。他刚才看到那面石壁时心情激动，也没细看这石室的情形，此时心中砰砰乱跳：“谁在说话？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遇到了山鬼？”他一时想不到这山腹之中还有别人，心中害怕，不敢回头去看，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等了许久，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看来刚才真的是幻觉。”这样一想心中便不那么害怕，转头向一旁看去，不料这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噔噔噔往后退了十余步，直到后背靠到了石壁才停下来。
只见一人长发披肩，低着头也看不清是何模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身后石壁上伸出几条铁链，捆在他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腕上，脖子上竟然也捆了一根。
狼天棋看清眼前情形，知道他多半是人而不是鬼，心中稍安，但还是有些害怕，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道：“外面的人都叫我活无常。”
狼天棋又向他打量了几眼，奇道：“活无常？”
那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说道：“活无常便是活着的无常鬼。”
狼天棋虽然听他说自己叫活无常，却已确定他是人而不是鬼，心中慢慢不再害怕，忍不住好奇心起，问道：“他们为什么叫你活无常？”
那人道：“因为我杀了很多人。”
狼天棋听他声音平静，似乎并不如何凶狠，心中更加好奇，问道：“你杀了多少人？”
那人道：“记不清了，也许是几百人，也许是几千人。”
狼天棋心中吃了一惊，想起在镜月那里看过的佛经，说道：“你一生竟然杀了这么多人，那真是罪孽深重，死后恐怕要下地狱的。”
那人道：“不是一生，是三天。”
狼天棋瞪大了眼道：“什……什么？三天？三天你就杀了几百人？或……或者是几千人？”
那人道：“说的准确些，应该是三天两夜。”
狼天棋心中震惊，他没有怀疑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因为他们素不相识，他没有必要骗他。过了好一阵狼天棋才缓过神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那人道：“因为一个女人，她说若我能杀光他们，她便做我老婆。”
狼天棋越来越好奇，完全忘了害怕，问道：“那她为什么叫你杀他们？”
那人忽然抬起头道：“我不知道。”
狼天棋向他脸上看去，见他面皮白净，脸上棱角分明，英眉朗目，全不似大奸大恶之徒。他似乎一个人闷得太久了，很想和人说说话，但又不肯多说。此刻他原本木然的脸上慢慢出现了表情，那表情告诉狼天棋，他在伤心。
他心中藏着什么伤心事么？
他看着狼天棋，或者是看着狼天棋身后的石壁，许久许久不发一言。狼天棋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时，他却忽然慢慢说道：“我和她从小便在一起，在黑沙漠里，一起砍柴，一起放牛，一起玩耍。那时候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后来我遇到了师父，师父教我道法，她知道了，求我教她，我自然会答应她，那时候无论她让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答应。”
狼天棋见他露出追忆神情，知道他想起往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起，却也没出言打断，只是安静听着。
只听他接着说道：“后来她跟着我修炼，听我吹曲子，听我讲师父讲给我的中土的故事。我们一起在黑沙漠中慢慢长大，那时我想，我们还会在黑沙漠中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她想去中土看看。那时我修炼正到了一个紧要关头，我说等过几年我带你去。她不答应，她说既然你现在离不开，我就自己去，她说我就去看一看，很快便回来。第二天她就走了，我很高兴，因为她什么都没带，只带了我送她的笛子。我从小便喜欢吹笛，师父送了我一支很好看的笛子，她看到了，说喜欢，我便送给了她。她一直带在身边，闲暇时便拿出来让我吹曲子给她听。她从小便喜欢听我吹曲子，我也喜欢吹给她听。”
“她走之后我一直牵挂她，想念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炼。那次修炼本来最多需要五年，我却用了十年。她十年都没有回来。”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目光幽幽，不知是不是在伤心，过了许久才接着道：“后来我到中土找她，没想到中土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一时间去哪里找？但是我一定要找到她，因为这十年间，我编了支新曲子，一定要吹给她听。我找了三年，终于找到她。她见到我高兴极了，拉着我到处游山玩水，见识中土的风土人情。”
“有一天我们在一座很高的山峰上，玩的累了，坐在山顶，她靠在我身上，看着脚下云气翻涌，如身临仙境一般，美极了。我对她说，把笛子给我，我为你新编了支曲子，吹给你听。她看着我吃吃地笑，笑了好一阵，然后对我说，她爱上了一个人，把笛子送给了他。”
他说到这里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心里抽了一下，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的，我问她，那我呢？我怎么办？她奇怪地看着我说，你是我阿兄啊，你是我最爱的阿兄啊。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她的阿兄，原来她一直把我当成她的阿兄。我心里难过的要死，害怕的要死，我对她大叫，谁是你的阿兄？！我不是你的阿兄！”
说到最后这两句，他大声叫了出来，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又回到了那个山顶，她正站在他面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