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殷埙自出生以来遇到过最倒霉的事,想他殷氏家族嫡长孙,堂堂津国长世子,竟会沦落到被一群野蛮残暴的下等海盗关在阴暗潮湿的小仓库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真是倒霉倒到他姥姥家去了!
其实殷埙以前并不是没挨过饿,可顾不上吃饭和吃不上饭这两种情况在性质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当拿着石子凡递来的甜腻粗制的糕点时,他那还顾得了什么世家大族的形象。嘴里有个缝就使劲往里面塞,嚼不到两下就咽到肚里面去。
他曾与二叔,那位津国的振国大将军殷裕行在军队里呆过两年,经常跟士兵们吃住在一起,所以学到了他们那套迅速节时又省力就能吃饱的本领。还好本世子勤学好问,怎么着?现在这套本事用上了吧。殷埙就是这种人,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境遇,都不忘自我欣赏一把。
在劫船时殷埙曾重伤过许多海盗,遭他们记恨,故意不给他饭吃。对于海盗们来说,殷埙的小命本就是压到岛上祭船使的,杀了他们这么多弟兄,让他多在世上喘两口气已经够不错了。
石子凡长这么大没见过挨饿的,就像殷埙长这么大没挨过饿一样。原本手上的糕点是郤纤纤贪吃偷藏到她怀里本想晚些当夜宵吃的(人胖不是没理由的),现在石子凡暗自感叹,念佛之人跟咱么这些普通老百姓还真是不一样,看看~人家只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救活一条人命。我佛慈悲呀~慈悲~
渐渐适应黑暗的石子凡模糊能看到一些殷埙的吃相。他吃得很急很快,长长的头发顺着额头垂下去再也没抬起过,脑袋一直手指周围不停的晃动,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石子凡真想递给他一杯酸梅汁,助消化。
看着殷埙吃相如此,子凡心里还有几许酸楚。不由的问了一句,
“好吃么?”
“难吃!”
殷埙抹了把嘴,毫不客气的说道。馅太甜,芝麻又不香。至于酥皮不脆,面搅得不匀就更不用说了。然后继续添残留在手指上的残渣。
难吃你还吃!你脑袋难道被驴给踢啦!如果明珠在这一定会毫不留情的顶回去,没见过这么堵心人的事!
可殷埙命好,万幸中碰上了我们这位品学兼优的乖宝宝小凡同学。所以只见凡凡小嘴一抿,有些过意不去的安慰道,
“你先将就一下吧,虽然难吃但好歹也是饭,总比饿着肚子强。我们吃的东西里就咸鱼干味道还好些,下次我来给你带。”
石子凡对于他所说的难吃观点颇为认同。
“那行,不过下次不要给我带这种点心了,甜得快要把人给腻死了。”殷埙继续理所当然地提要求。像平常在家使唤下人一样。
“恩好,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单独关起来?因为你伤了他们很多人?”
“我没有伤了他们很多人。”殷埙吃完点心后把上了镣铐的双臂摊到木柱上,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慢悠悠的说,
“我是杀了他们很多人。”
石子凡眉头一皱,生活在和平法制国家的她哪见过杀了这么多人还理直气壮的,回想起刚被劫船的惨景,说道,
“小小年纪你怎么这般歹毒?”
殷埙本以为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赞美之类的话,比如‘你好厉害!’‘杀了这么多海盗!’你可真是位英雄’之类的。谁料到她会说自己歹毒!歹毒?我歹毒那那群海盗是什么?毒蝎?
殷埙本想怒斥她一顿,让她知道这句话应该对什么人说。转念一想,这丫头好歹对自己有一饭之恩,虽然味道并不咋地。又想到,自古英雄多寂寞,这等燕雀般的市井小民又怎能理解我这位鸿鹄世子的所作所为?
便无力的叹了口气,但殷埙毕竟只是个13岁的少年,心里还是有些憋屈。对着子凡吐了一句,
“妇人之见!”
一听这话石子凡就不乐意了。她生平所恨的就是那些看不起平民百姓,瞧不起女子的家伙。这与她的出身和性别无关。不管怎样她都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够公平点。
“难道我说的有错么?你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有理了?”
石子凡反驳道。
“我当然有理!本少爷那是替天行道!你只见我杀了那么海贼却没看到海贼杀了我们多少津国百姓么?这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送到衙门里他们也是死罪一条!我只是早一步施刑了而已。”
殷埙瞧她还不服气,直起身来瞪着她,把心里的火全发了出来,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他们有些确实最无可赦。但有一部分却是罪不至死。就算送到衙门里也是要看罪行的多少来定夺,并不是像你这样打着幌子滥杀无辜!”
“你放肆!竟敢和我顶嘴!什么是滥杀无辜?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比他们无辜多少倍!真是的!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谈论这种事!真是自己找罪受!”
说完殷埙便扭过脸去,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恶狠狠的说道,“当初就不应该救你!”把本想还给石子凡的东西死死捏在手里,试图找个缝扔到海里去。
子凡此时也有些尴尬,她本就是这种脾气,对什么事都喜欢较真,非要整出个是非黑白来。可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除了黑色和白色,还有许多其它颜色,比如说灰色,你很难辨别它是对是错,但它却普遍存在着。
“我,我只是觉得这不公平。”
凡凡不服气的嘟囔道。
哼!公平?如果公平我们就不会被关在这!如果公平大流国就不应该在津,迅两国对战的时候趁火打劫!如果公平我的母亲就不会卧病不起十三年!殷埙越往后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又觉得跟一个小丫头较劲真没必要。于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靠着身后的发霉的木箱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子凡见许久没回音,身子往前凑了凑还是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
“你睡着了么?”
子凡小声询问道,生怕他睡着了又被自己吵醒。
殷埙没搭理她,怕一动就有伸手想掐死她的冲动。但胸口上的活还不‘轰轰’的向上蹿。
子凡见许久没有动静,慢慢脱下长衫,借着细碎的月光,将它小心翼翼的盖在殷埙身上。嗅着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为和浓厚的湿汗味,不禁心疼起来,其实子凡在心里也是感谢这位保护一船人出逃逃的少年,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指挥有方,那些逃脱海贼魔掌的人也不会那么多。
“希望你能做个好梦,我们的小英雄。”
女孩的面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安详宁静,她气若幽兰,摄人的香味扑到少年光洁的面颊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不知什么东西在此刻被无声无息的浇灭。女孩的纤瘦的小手还悬挂在少年的肩膀上,似是想抱住他或者亲吻他的脸颊。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殷埙回忆起眼前这一幕时,都抑制不住将嘴角上扬,他从不曾忘记有一个女孩在自己最狼狈失意的时候对自己说过的话,‘我们的小英雄’
这是一种认可,这是在告诉他,殷埙你做的对!海贼劫船时你没有逃走是正确的!明知寡不敌总但奋勇杀敌是正确的!所以你现在被压在这破仓库里并不丢人,好样的!
当时的殷埙真的美坏了,他暗暗发是要保护眼前这个女孩,就算他不能做世人眼里的英雄也至少要做她的英雄!
石子凡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会给殷埙带来这么的鼓励,并立誓要包她周全,谁料到古代人属大萝卜的,都那么实在,都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毫无形象可言的爬了出去。
石子凡一走殷埙的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是怕石子凡觉得他矫情,殷埙真的很想问她,下次什么时候来。
因为他现在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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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略有些凉意的海风向寂静沙滩徐徐吹来,海滩上的温热的沙子已经变得冰凉一片,那些夹杂着铜锈腥臭的咸风满满的灌进男孩挺拔秀美的鼻子里,如果此刻是白天,你会见到一张小脸从白变黑的过程。海浪很有节奏的拍打着岸边,似是配合少年那轻盈的脚步,都是那么的静谧,没有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
男孩环顾了一下四周,海藻般的卷发在风中不停飘动。他确定没有任何人。便在早已相中好的小木船旁边悄悄的蹲下,他身形本就瘦小,再蹲下身子,深夜里更难使旁人发现。他从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的刀锋很长,几乎是刀身的两倍,泛着冷冷的光。其实在津国这个近些年经常爆发战争的境况下,全国所有的铁器都要上缴朝廷为冶炼兵器所用。寻常的人家几乎见不到铁质的物器。连烧水煮饭都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砂锅。更别提这样一把精美的匕首。
男孩一手拉着栓住木船的缰绳,一手提起匕首,重重砍了下去,动作果断麻利,似是对于做这种事已相当熟练。
“嗤!”的一声。缰绳的断成两节,无力的摊在沙土之中,男孩手中的匕首忽然一暗,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本没有注意这个异象,只是将匕首迅速收进怀里。此时木船因失重向海里缓缓滑行。男孩跑过去紧紧抓住木船,有使劲推了一把,试图让它快点进入大海。
就在木船飞速滑向大海的时候。突然,木船毫无征兆的停了。男孩的全身的体温顿时降到零度,因为他发现对面的船竿
上多出一双白皙有力,略带薄茧的大手。
“子孑,你这是打算要去哪?”
清亮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子孑认出此人的声音,先是为不是看管船只的渔夫松了口气,后又渐渐皱起眉头来。
“我要去救姐姐,你不必拦我。我有本事一定能把她就不来。”
石子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更用力的去推,滑倒一半的木船。但木船依旧纹丝不动。
再推,
没动;
再次推,
还是没动。
不知石子孑再跟谁较劲,明知石子本的手臂比自己的大腿还粗,还依旧固执去推船。他使劲,再使劲,把腰弯到躬形,双腿叉到最到,数出浑身的气力去推,木船却未向前移动半分。
“她一定被抓住了!她可能都快死了!”
石子孑终于转过身,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现在当小偷的身份,睁着碧绿色如同琉璃般的美丽双眸,似是要迷醉万物,陶瓷般的脸蛋早已变得暗青锈瓦。像头气急败坏的狮子,怒视的头顶上方的石子本。
这是自石子孑出生以来,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的认真的看着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从小就讨厌这个家,讨厌自己的身世和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母亲死后他更是对这帮名不副实的亲人深恶痛绝。可他必须忍着,忍着痛苦,忍着孤独。直到自己变得完全强大。可现在不同了,因为他有了一份感动和一个牵挂。比起那条项链来,他更想救的人是她!而且要快,立刻!马上!
相比石子孑的愤怒,石子本的神色显然镇定许多,似乎子孑的对他的这种过分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子孑,我知道你担心子凡。但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子凡也不会想看到你出事。相信大哥,我已经去过衙门了,听说过几日殷裕行大将军会亲自讨伐那群海贼。我们现在唯一能做得就是好好的呆在这,等着子凡回来。”
“哼,听说?”
石子孑别过头,神色忽然变得疲惫不堪,额间冒出细细的汗珠,他美艳的脸庞的面向大海,咸湿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卷发,向柔美的丝带在空中妙曼飞舞。
石子本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他这个弟弟虽长着讨喜的模样,但心性太过刻薄,乖戾。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极为的不信任。其实子本对子凡的担心比子孑只多不少,但他是家中长子,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更需要理智。明知自己的妹妹定是身处险境,但不能前去相救,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小,况且他还要照顾子孑。把弟妹养大成人,这是他在父亲临终前的发过的誓。所以现在一个妹妹已经生死未卜,他绝不会让仅有的弟弟去冒险。抓也要把他抓回去。
抓回去,抓回去,抓回去
渐渐的这句话在石子本的脑海里逐渐徘徊,不停的加快,再加快。子本只觉眼前的子孑变成了俩个,在眼前不断的重叠,分离。手脚都是轻飘飘地。子本使劲摇了几下头,子孑的身影又重叠在一起恢复成一个。手牢牢抓住船竿,脚牢牢踩在沙子里。
一切仿佛没有变,又仿佛什么都在变。
子孑的视线依旧盯着那片汪洋大海,平静的神色与年龄及其不符。只见他微吐一口气,闭上眼睛,向子本命令道。
“你已经抓住我了,回客栈去。”
站在身后的子本,神情木然,眼神空洞,他听到子孑的话后,慢慢放下手臂,转过身僵硬的向后移着步子。如同一个人线木偶,被人摆弄着前行。
石子孑没有再看他一眼,卷起衣袖,用力推动着木船。
“嘭”的一声,木船入海。子孑灵敏的越到船上,举起比自己还高的木浆,快速向海里滑行。当小船已经进入自己滑行的海道时,子孑抽出船里的帆布,熟练的挂了上去,渐渐帆布被海风吹得鼓鼓的,小船如射出的箭一般向前急速行驶。
此刻的子孑才把身子重重的倒在船里,从怀里掏出预备好的水囊,打开喝了一小口。船现在的速度虽快,但他从未真正去过大流,必须留足了粮食和水。
子孑疲惫的闭上双眼,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催眠术,虽然他自信能熟练运用,但对于年长自己六岁的长兄,驾驭他的意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不是自己的愤怒增加了自己的能力,这次真的很难脱身。
“要不是怕姐姐看了伤心,今天就结果了你这条贱命。”
子孑那碧绿色的眸子渗出丝丝血光,整张脸呈现出与年龄及其不相配的表情。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恶厌厌的说道。
他从极小时就听母亲口中知晓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四岁便母亲便授予他各种技能和隐藏自己的本领。因为自己身上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他必须无时无刻不保护好自己,掩饰好自己,知道羽翼丰满时机成熟。可现在他毕竟还小,虽然极富天资,但也有拼死要夺回的东西。
潮湿的海水味闻起来异常的亲切舒服,让他想起母亲身上的味道,而这个小船就是母亲手中的摇篮。渐渐的子孑进入了梦乡,梦境里那个如月光般清丽皎洁的女孩,牢牢的抱住自己,温暖的身体让他的内心一阵阵发烫。
“姐姐一定会把项链找回来的。相信我,一定!”
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一定!
这是石子孑八岁那年立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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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海贼每次劫完船,都把船上的女人带回岛,没看见这两天有人进进出出把咱们这堆人里模样长的标致全拣走了么。那些拣走的不是带去给这里的头,就是手底下能干的帮手。他们大流国男人多,女人少。这次咱们反正是有去无回喽!”
一位眼眶很深,头发稀疏的中年妇女,叼着旱烟(真不知道那烟是从哪来的)神情麻木的冲着全仓人说道。
舱内的人顿时都恐慌起来,有些人开始小声抽泣,有些不甘心的骂那妇人胡说八道,自己迟早会被救走的。对于她们,妇人只是露出轻蔑的眼神,然后冷笑。
而此刻的石子凡只是在认真计算着自己手臂的大小,力道,通过门缝有没有把馒头扔到殷埙的身边。恩~应该量量船舱的长度的,每个船舱的面积都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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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纠结男主与女主见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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