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阿荣在市场里七转八转，终于来到一个门店面前。这个门店在市场后面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人很少，显得很安静。
和市场里其他门店一样，就一张卷闸门，门前摆着七八个水箱，里面分门别类放着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鱼，看上去像海产。门店上面一块简简单单的招牌，上面醒目的写着四个大字——顺丰海产。
奇怪的是，这个做海产的并没有开在市场的海产区里面，而是孤零零的开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门可罗雀，冷冷清清。这个做老板的似乎也不急，没有像市场里面的男男女女一样，卖力的吆喝，而是一个人，捧着一个紫砂壶，舒舒服服地躺在安乐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水哥，他们来了。”阿荣收去了脸上的笑容，恭恭敬敬的对那个坐着的人点点头。
我这才注意到，那个坐着的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发亮，脸上沟沟壑壑的，眼睛一睁，目露精光。
“唔。”那男子答应一声，没有说话，喝了一口茶，上下打量起我们来。
那只捧壶的手粗壮有力，看得出，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水哥，我们的来意你也知道。想请你帮忙，送我们去香港。”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滋味，我主动说道。
阿荣叫他水哥，那么他应该就是真正的水佬了。
水佬盯着我，没做声，半晌的功夫，才缓缓说道：“一个人一万五！明晚10点，我叫人接你。”
一万五！三个人就四万五，有点贵。
我犹豫了一下，水佬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继续悠闲的喝着茶，阿荣则在一旁悠哉的抽着烟。
又没有偷渡过，我不知道真正的行情价应该是多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咬咬牙，点头答应：“好！就一万五一个。我给你五万，还想麻烦水哥一点事。”
听我答应的这么爽快，阿荣略微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什么事？”水佬不动神色。
“我们去香港，说不定混得不好又回来了。所以还请水哥指条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方便些。”我考虑过，这次去香港不知道情况如何，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准备一条后路比较好：“我们想直接去大屿山，不知道水哥能不能帮忙？另外，水哥在那边地头熟，能不能给我们找个暂时容身的地方？当然，钱另付。”
我一口气把想法说出来，碰碰运气。毕竟去香港两眼一抹黑，如果能有个熟悉的人带带路，情况会好很多。
阿荣越听越惊讶，叼着烟，瞪大眼睛看着我。那水佬听了，也放下茶壶，死死地盯着我，一脸犹疑。
可能我这话说出来，不像是偷渡跑路的，倒更像是去干一票的，我苦笑着想。
半晌，水佬在脸上阴晴变幻了几次之后，才收回了目光，默默的喝口茶，缓缓道：“行！但要六万。到香港后找谁，我再告诉你。”
“行！”我点点头，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
一直以为偷渡就是坐船，其实并不是。第二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就被安排在两辆货柜车上，一路东行…到了晚上，再换成集装箱车，继续向东……
那些车似乎都为了装人而改装过，给人留了一定的空间，还巧妙的设计了通气孔，让人不会在车里闷死……即便是这样，几十个小时的颠簸下来，小兰已经吐得七荤八素，面无人色。为了这个，那些司机还骂骂咧咧的，差点把我们丢在路上。经过我好说歹说，再送上几千元“辛苦费”，司机们才勉强同意带着我们继续前行……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我再次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我和周卫国的情况其实比小兰好不了多少，但我必须保持清醒。因为，我知道，我现在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希望！
闷在黑布隆冬的车厢里，我的耳朵一直竖着……
终于，车停了，货柜门被打开，一道亮光刺了进来…有点紧张，我和小兰都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阿sir，没问题的啦，都是正规东西啦！有通关单的啦。”耳朵里传来司机嬉皮笑脸的声音。随后，我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司机把某样东西塞进了另一个人的口袋里。
很快，就听见那人笑骂一声，货柜门关上了。司机重新上车，汽车启动……
我知道，罗湖口岸过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下来，紧接着，有人把我们外面的箱子一一搬开，过了半天，终于伸进来司机那个让人生恶的脑袋：“到了，出来！”
看着那副好像欠了钱的样子，我就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不过，我还是说了声谢谢，扶着小兰跳下汽车……另一辆车上，周卫国也已经跳了下来……
香港，我们来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我们被丢在了路边……司机早就开车跑了，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一直像看蝗虫一样……这里好像是山区，空气里带着潮湿，四周一片寂静……
在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脚，略做休息之后，我拿起了手机……
这个地方是水佬事先说好的，而我要打的电话，也是他事先交代的……
阿鬼！就是我到香港后，负责接我的人。
一般的偷渡，蛇头把你带过境以后就不管了。我是因为提了要求，加了钱，水佬才答应帮我问问，好在这个叫阿鬼的同意帮忙。
带我们去大屿山，安排食宿……当然不是免费的，十天五万，只安排房间，不负责吃喝……真黑！但没办法，我只能咬牙答应。
二十万出头，一下子就去了十一万，还有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万一不行，再偷渡回去的费用……我想想就头大。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公鸭般的声音：“到了？ok，就来。”
标准的港式普通话！
不一会儿，黑暗处拐过来一组灯光，一辆黑色的“本田”商务车开到了我们面前。
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干干瘦瘦的，眼睛不大，却格外有神。
“林卫国？”公鸭嗓，林字说成冷字，标准的港式普通话，这应该就是阿鬼。
我点点头。
“钱准备了吗？”他打量了我们三个一眼，没有急于招呼我们上车。
我举起一个袋子拍了拍：“带了，你放心。”
阿鬼看了袋子一眼，又看看我。
“上车！”阿鬼一招手，便回头去开车了。
香港的路面应该养护的很好，虽然弯道很多，但没有颠簸。也许是长途坐车太累了，在左绕右绕的摇晃之下，我们三个人竟然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到了。”阿鬼不顾我们的疲惫，车子一停，拍拍我们道。
我一惊，清醒过来，跳下车，四处看了一看，不由得心里一凉。
“这是什么地方？”只见周围都是山，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处高地上，孤零零的矗立着四周唯一的建筑——一个棚子！虽然在夜视条件下，我只能看见黑白，但我也能分辨出，那是个用简易雨棚搭建的棚子。
“大屿山！”阿鬼没有理会我的惊讶，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大屿山，那个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很安全。要买什么东西，往那边走30分钟就差不多可以看见了。”阿鬼指了指我们刚才过来的马路。
“哦…”虽然有过心里准备，但我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愤怒。五千元一天就住这么个破地方，阿鬼也太黑了！不过没办法，人家就是欺负你人生地不熟，你又能怎么样？
顺着山路，我推开那个棚子的门，还不错，有电有灯，有桌子椅子，还有一张床……也只有一张床。看来只能挤挤了，好在小兰也习惯了这样。房间不大，还有自来水，其余什么都没有，连厕所都没有。
看到这些，周卫国倒无所谓，小兰则直皱眉头。
“还有更好的吗？”我知道没有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没有。”阿鬼讥笑一声。
我点点头，并没有指望从他嘴里能说出好来。其实这里差是差点，但正如他所说，很安静，也相对安全。
我们是来找人的。看来要赶快找人，然后再想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我看看阿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麻烦了，鬼哥！有件事我还想问一下，这里找工作方便嘛？我们毕竟从那边过来的，总要找口饭吃。”
“没有。”阿鬼脸上讥笑更甚：“本地人都没饭吃，哪还有别人的！再说，你们连身份证都没有。”
我点点头，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很正常。我没有在意，因为我的目的不是这个。
“帮个忙嘛！你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要麻烦鬼哥多多照应。”看着阿鬼脸上越来越多的厌恶之色，我没有理会，继续道：“将来如果我们发达了，肯定不会忘了鬼哥的大恩大德。”说完，我给小兰他们打个眼色，他们会意，连忙点头称是。
“你看我们在内地都是做冻库生意的，功夫还在。不知道香港这边有什么冻库要人，我们去试试，做小工也行。”我循序渐进。
也许是没见过美女，看着小兰鸡啄米点头的样子，阿鬼眼睛都冒出邪火来，脸上的表情都和善不少：“冻库？不知道。不过这大屿山靠码头那边有不少冻库，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说着，阿鬼看着小兰，不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其实，这靓女身材这么好，你们还有好多工可以做。”
“是嘛？谢谢。”我不动声色的走到阿鬼和小兰之间，客气的笑道，不过，语气有些冰冷。
阿鬼见状，自然明白什么意思，颇为玩味的看了我一眼，讥笑一声：“好了，我走了，你们慢慢玩。”
“好走，不送了。”我微笑着扬扬手。目送阿鬼转身离去，夜幕中，能清楚的听见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死衰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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